木華黎上孛魯 塔思 霸都魯 安童 兀都帶 拜住
木華黎,札益忒札剌兒氏。祖帖列格秃伯顔,父孔温窟洼。太祖征主兒乞,師還,帖列格秃伯顔使孔温窟洼率木華黎與其弟不合,謁太祖於行在,自是遂留事左右。孔温窟洼從太祖征蔑兒乞、乃蠻等部,數有功。太祖與乃蠻戰,失利,率七騎走,饑不得食,孔温窟洼獲一橐駝,殺之,炙其肉以獻。追騎至,太祖馬已憊,孔温窟洼以己馬授太祖,身當追騎,死之。後追贈推忠效節保大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魯國王,諡忠宣。
孔温窟洼五子,木華黎其第三子也。生時有白氣出帳中,神巫異之曰:「此非常兒也。」及長,身長七尺,虬鬚黑面,沈毅多智略,猿臂善射。
太祖征塔塔兒,失道,不知牙帳所在,夜卧澤中。大雨雪,木華黎與博爾朮張氈裘,蔽太祖,通夕侍立,足跡不移。一日,太祖從十餘騎行山谷,顧謂木華黎曰:「儻遇賊,奈何?」對曰:「願獨當之。」已而賊果自林中突出,矢如雨集。木華黎引滿向賊,三發殪三人。賊問:「爾何人?」曰:「我木華黎也。」徐解馬韉,捍太祖出谷中,賊亦引去。
王罕爲乃蠻所敗,乞援於太祖曰:「聞汝有四良將,能使助我否?」時木華黎與博爾朮、博爾忽、赤老温俱以忠勇,號掇里班屈律,譯言四駿馬也。太祖乃遣木華黎等援之,與乃蠻戰於按臺山,大敗之,返其所掠於王罕。
既而王罕與太祖有隙,從太祖禦王罕於合剌合勒,又從太祖襲王罕,兼程至徹徹兒温都爾,夜斫其營,大破之。王罕走死,諸部皆聞風款服。
太祖即位,以木華黎爲左萬户,東至合剌温山悉隸之,子孫世襲勿替。是時封功臣九十餘人爲千户,惟木華黎與博爾朮爲左、右萬户,位諸將之上。太祖嘗從容語之曰:「吾有汝二人,猶車之兩轅、身之兩臂也。」
六年,從太祖伐金,渡漠而南。金主使其將獨吉思忠將兵築烏沙堡,欲以逼我。木華黎襲敗之,思忠遁走,金將郭寶玉來降,從太祖克西京及昌、桓、撫等州。金兵號四十萬,陣野狐嶺北,木華黎進曰:「彼衆我寡,弗致死,未易破之。」遂率敢死士,大呼陷陣。太祖麾諸軍繼進,大敗之。追至澮河堡,又敗之,僵尸百里。是役也,金人之精鋭殲焉,其後遂不能復振。
七年,從太祖攻德興府。八年,從入紫荆關,敗金兵於五回嶺,拔涿、易等州。是時三路伐金,太祖與睿宗爲中路,分遣木華黎拔益都、濱、棣等州縣,又攻拔密州,屠之。還次霸州,史天倪、蕭勃迭兒來降,承制授天倪萬户,勃迭兒千户。
九年,從圍中都,金主珣請和。太祖北還,命木華黎統諸軍取遼西,高州守將盧琮、金朴以城降。初,高州富庶,寨將攸興哥屢抗我軍,木華黎下令,能斬攸興哥首以獻,則城人皆免死。興哥挺身自歸,諸將欲殺之,木華黎曰:「壯士也,留麾下爲吾用。」後以功,太祖賜名攸哈喇拔都。
十年,進圍北京。金守將奥屯襄率衆二十萬來拒,逆戰破之,斬首八萬餘級。城中食盡,其裨將完顔習烈、高德玉等殺奥屯襄,推寅達虎爲帥,以城降。木華黎怒其降遲,欲坑之。部將石抹也先進曰:「北京爲遼西重鎮,今坑其衆,後豈有降者乎?」從之。承制以寅達虎爲北京留守,以吾也而權兵馬都元帥,撫定其地。又遣高德玉、劉蒲速窩兒招諭興中府。同知兀里卜不從,殺蒲速窩兒,德玉走免。已而城中殺兀里卜,推石天應爲帥,以城降。承制授天應爲興中府尹,兼兵馬都提控。
錦州張鯨聚衆十餘萬,殺節度使,自稱臨海郡王,亦來降。承制以鯨總北京十提控兵,使從脱欒扯兒必南征,攻略未附州縣。鯨懷反側,木華黎覺之,以石抹也先監其軍。鯨稱疾逗遛不進,也先執送行在,誅之。鯨弟致據錦州叛,陷平、灤、瑞、利、義、懿、廣寧等府州。木華黎率蒙古不花等討之。進至紅羅山,其將杜秀迎降,承制以秀爲錦州節度使,又遣史進道攻廣寧府,拔之。
十一年,致陷興中府。木華黎使吾也而等先攻溜石山,諭之曰:「今急攻,賊必赴援,我截其歸路,致可擒也。」又遣蒙古不花屯永德縣以邀之。致果遣鯨子東平將騎八千、步兵三萬,援溜石山。木華黎引兵抵神水縣東,與蒙古不花前後夾擊。選善射者數千人,令曰:「賊步兵無甲,疾射之。」又麾騎兵突陣,賊大敗,陣斬東平及士卒萬三千餘級。拔開義縣,進圍錦州。致遣張太平、高益出戰,又敗之,斬首三千餘級。圍數月,高益縛致出降,伏誅。廣寧劉炎、懿州田和尚亦來降,木華黎曰:「此叛賊,不殺之無以懲後。」遂盡戮其衆。進拔復州及化城縣,斬完顔衆家奴。咸平守將蒲鮮萬奴等遁入海島,遼東、西皆平。
十二年春,覲太祖於土拉河。秋八月,詔封太師、國王、都行省承制行事。木華黎在金人境,金人咸呼爲國王。太祖聞之曰:「此嘉兆也。」至是遂封國王,賜誓券、黄金印曰:「子孫傳國,世世不絶。」以汪古特萬人、兀魯特四千人爲木華黎麾下親軍。亦乞剌思人二千,孛徒古兒干統之;忙兀特人一千,木勒格哈兒札統之;翁吉剌特人三千,阿勒赤諾延統之;札剌亦兒人二千,木華黎弟帶孫統之;又契丹、女真兵,吾也而與蒙古不花統之。皆受木華黎節制。諭曰:「太行之北,朕自經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賜大駕所建九斿大旗,仍諭諸將曰:「木華黎建此旗以號令諸將,猶朕之號令也。」乃建行省於中都,以略中原。
進拔遂城縣及蠡州。蠡州力屈始降,大將石抹也先攻城,中炮死,木華黎欲屠之。蔚州人趙瑨從軍,爲署百户,泣請曰:「母與兄在城中,乞以身贖一城之命。」木華黎義而免之。冬,攻拔大名府,復定益都、淄、登、萊、濰、密等州縣。
十三年,自西京踰大和嶺入河東,攻太原、忻、代、澤、潞、汾、霍等府州,悉降之。遂拔平陽府,以拓拔按札兒統蒙古軍守之,又以義州監軍李延楨之弟守忠權河東南路元帥府事。十四年,命蕭勃迭兒等攻岢嵐州火山軍,谷里夾打攻石、隰、絳三州,皆拔之。
十五年,木華黎以河東已下,復北徇燕、趙,至滿城縣。使蒙古不花將輕騎三千出倒馬關,遇金將武仙遣葛鐵槍攻台州,不花敗之,武仙以真定降,承制以仙權知河北西路兵馬事。史天倪進言曰:「今中原粗定,而兵猶抄掠,非王者弔民伐罪之事也。」木華黎曰:「善。」下令禁剽掠,所獲老稚皆縱還鄉里,軍中肅然,民大悦。進至滏陽,金邢州守將武貴迎降。遣蒙古不花分兵略定懷、孟等州。木華黎自以輕騎至濟南府,嚴實籍所隸相、魏、磁、洺等州户三十萬詣軍門降。
時金兵屯黄陵岡,號二十萬,遣步卒二萬來襲。木華黎以五百人擊走之,遂進薄黄陵岡。金兵陣河南,示以必死。木華黎令騎卒下馬,以短兵接戰,大敗之,溺死者衆。復北攻衛州,嚴實率所部先登拔之。又拔單州,圍東平府。承制以實權山東西路行省事,戒之曰:「東平糧盡,其將必棄城走,汝即入城安輯之,慎勿暴苦郡縣。」留梭魯忽秃以蒙古兵三千守之。十六年四月,東平糧盡,其行省蒙古綱、監軍王廷玉率衆趨邳州,梭魯忽秃邀擊之,斬首七千級。
先是,帶孫攻洺州不下。至是,遣石天應拔之。宋將石珪來降,承制以珪爲濟、兖、單三州都總管,賚以繡衣、玉帶。張林來降[一],承制以林爲行山東東路益都、滄、景、濱、棣等州都元帥[二]。金將鄭遵亦以棗鄉、蓨縣降,升爲完州,承制以遵爲節度使,行元帥府事。
木華黎遂振旅北還,監國公主遣使來迎,以郊勞之禮待木華黎。初,木華黎受專征之命,攻拔七十餘城來告捷,且問旋師之期。太祖諭以盡取金人之地而後返。使者回報,木華黎問:「上意何如?」使者曰:「惟伸拇指,以獎大王而已。」木華黎又問:「果爲吾否?」使者曰:「然。」木華黎太息曰:「上眷吾如此,吾效死宜矣。」是年,木華黎由東勝州渡河引兵而西,夏主聞之懼,遣其臣答海監府等宴木華黎於河南,且遣塔海甘卜將兵五萬屬焉。木華黎乃引兵東入葭州,金將王公佐迎降,以石天應權行臺兵馬都元帥守葭州,而自將攻綏德。夏主復遣其臣述僕率兵會之,述僕問木華黎相見之禮,木華黎曰:「汝見夏主之禮即是也。」述僕曰:「未受主命,不敢拜。」乃引去。及木華黎進逼延安,述僕始贄馬而拜。木華黎攻拔馬蹄寨,距延安三十里。金延安守將合達率兵三萬,陣於城東。蒙古不花輕騎覘之,馳報曰:「彼見我兵少,輕我,當佯敗以誘之,可以取勝。」從之。夜半,將士亟進,伏於城東十五里兩谷中。次日,蒙古不花望見金人,即棄旗鼓佯走。金人果追之,伏發,萬矢雨下,金人大敗,斬首七千餘級,獲馬八百匹。合達走入延安,堅壁不出。木華黎知城不易拔,乃南徇洛川,拔鄜州,獲金將完顔六斤、紇石烈鶴壽、蒲察婁室等。進至坊州,聞金復取隰州,木華黎遂自丹州渡河,攻隰州,拔之。獲其守將軒成,以田雄權元帥府事。又攻拔代州,斬其守將奥敦醜和尚。
十七年,命蒙古不花引兵出秦隴,以張聲勢。自率大兵道雲中,攻拔孟州四蹄寨、晉陽縣義和寨,進拔三清巖及霍州山堡。金將胡天作拒守青龍堡,金主復命其將張開、郭文振等援之,次彈平寨東三十里,不敢進。其裨將定住、提控王和執胡天作以降,遷天作於平陽。其後定住譖天作於郡王帶孫,殺之。
八月,有星晝見,術士喬静真曰:「觀天象,未可進兵。」木華黎曰:「上命我平定中原,今關中、河南均未下,若因天象而不進兵,天下何時定耶?」
冬十月,連拔榮州胡平堡、吉州牛心寨,遂進攻河中府。金將侯小叔嬰城固守。會小叔出迎樞密院官,大軍乘之而入,小叔奔中條山。木華黎召石天應曰:「河中吾要害地,非君不能守。」乃以天應權河東南北路關西陝右行臺,平陽守將李守忠、太原守將攸哈喇拔都、隰州守將田雄,並受天應節制。天應造浮橋以濟師,木華黎乃渡河,拔同州、蒲城縣,徑趨長安。金將合達擁兵二十萬堅守不下,命兀胡、太不花與合達相持。又遣按赤將兵塞潼關,而自率大軍西圍鳳翔府,月餘又不下。木華黎謂諸將曰:「吾奉命征討,不數年取遼東、西及山東、河北,不勞餘力。前攻延安,今攻鳳翔,皆不克,豈吾命當盡耶?」乃解圍循渭水而南,遣蒙古不花出牛嶺關,徇鳳州。
時侯小叔伺我軍既西,率輕騎襲河中府,石天應戰死。小叔入城,即燒毁浮橋,以斷援兵。會先鋒元帥按察兒自平陽赴援,急攻之,復克河中。木華黎乃以天應子斡可爲河中守將,仍督造浮橋。
十八年,師還,浮橋未就。木華黎顧謂諸將曰:「橋工未畢,豈可坐待?」復攻拔河西十餘堡。三月,渡河至聞喜縣,疾篤,召其弟帶孫,謂曰:「我爲國家佐成大業,東征西討垂四十年,所恨者南京未下耳。汝其勉之。」卒,年五十四。後太祖親攻鳳翔,謂諸將曰:「使木華黎在,朕不至此矣。」至治元年,贈體仁開國輔世佐命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魯國王,諡忠武。子孛魯。
史臣曰:木華黎經略中原,收金之降將而用之。知人善任,有太祖之風。其爲功臣第一,宜哉!子孫繩繩,世挺賢哲。自古功臣之胄,永保富貴者有之矣,未有將相名臣如札剌兒氏之盛者也。
孛魯,通諸國語,善騎射。年二十七,覲太祖於行在。會遭父喪,東歸嗣國王。時西夏主李德旺與金連和,密詔孛魯討之。太祖十九年九月,克銀州,斬首數萬級,獲生口、馬駝、牛羊數十萬,俘監府塔海。
明年春,太祖班師至自西域,孛魯入朝和林。同知真定府事武仙殺都元帥史天倪,孛魯承制命天倪弟天澤代領帥府事。
二十一年,宋將李全陷益都,執元帥張林送楚州。九月,郡王帶孫帥兵圍全於益都。十二月,孛魯以大軍繼之,先遣李喜孫招諭,全欲降,部將田世榮等不從,殺喜孫。二十二年三月,全突圍走,邀擊敗之,全仍入保城。四月,城中食盡,全乃降。諸將皆曰:「全勢窮而降,非心服,不誅且爲後患。」孛魯曰:「誅一人易耳,山東諸城未下者多。全素得人心,殺之不足立威,徒失民望。」乃表全爲山東淮南楚州行省,以全部將鄭衍德、田世榮副之。郡縣果聞風款附。
時滕州尚爲金守,諸將以盛暑,欲緩進攻。孛魯曰:「主上親征西域數年,未聞當暑不戰,我等敢自逸乎?」促進兵。金兵屢戰皆北,開門出降。以州屬石天禄。分命先鋒元帥蕭乃台屯濟、兖,闊闊不花屯濰、沂、莒,以備宋;按札兒屯河北,以備金。
九月,師還,至燕京,獵於昌平,民持牛酒以獻,卻之。及去,厚賜館人。聞太祖崩,奔喪漠北。明年三月,卒於雁山,年三十有二。至治二年,贈純誠開濟保德輔運功臣,諡忠定,其餘官爵如其父。六子:長塔思,次速渾察,次伯亦難,次野蔑干,次野不干,次阿里乞失。
塔思,一名查剌温。木華黎自幼器之。年十八,襲父孛魯爵,鎮西京。
武仙圍潞州,太宗命塔思救之。仙聞之,退軍十餘里。時大兵未至,塔思帥十餘騎覘敵形勢,仙疑有伏,不敢犯。塔思曰:「日暮矣,待明旦擊之。」是夜,金將布哈來襲,我師不利,退守沁南。敵攻陷潞州,守將任志死之。太宗遣萬户額勒知吉歹與塔思復取潞州,仙宵遁,邀擊之,斬首七千餘級。
太宗二年,伐金,將西攻鳳翔,命塔思扼守潼關。
三年十二月,帝攻河中府,克之。金簽樞草火譌可遁,爲塔思所追斬。
四年春,皇弟拖雷與金兵相拒於鄧州,太宗命塔思從親王阿勒赤歹、口温不花渡河以爲聲援。至三峰山,與拖雷兵合,大敗金兵。事具《拖雷傳》。四月,車駕北還,留塔思與忽都虎略地河南。金陳州防禦使兀林答阿魯兀剌守邳州,大軍攻之不下。塔思臨城,以國語諭之曰:「河南、河北皆我家所有,汝邳州不過一掌大地,城破之日,男女齠齔不留,徒死何益?」阿魯兀剌遂以城降。時太宗以攻汴事委速不台,塔思請曰:「臣之祖父,累著勳伐。自臣襲爵,曾無寸效,往歲潞州失利,罪當萬死。願分攻汴城一隅,以報陛下。」帝命卜之,不利,乃止。
五年九月,從皇子貴由征遼東,禽蒲鮮萬奴。
明年秋七月,塔思入朝和林。時諸王百官大會於八里里答蘭答八思之地,太宗曰:「先帝創業垂四十年,今河西、女真、高麗、回鶻諸國皆已臣附,惟宋人尚倔强不服。朕欲躬行天討,卿等以爲何如?」塔思對曰:「臣不逮先臣武,然杖國威靈以行天討,汛埽江淮,歸我版籍,臣敢以死自力,不勞乘輿踐卑濕之地。」帝説,賜黄金甲、玻璃帶及良弓二十,命與皇子闊出總軍南伐。
七年冬,拔棗陽。闊出别徇襄、鄧,塔思攻郢。郢瀕漢江,城堅固且多戰艦。塔思結筏,命劉拔都兒將死士五百,乘以進攻。自引騎兵沿岸迎射之,宋兵溺死過半,餘入城固守不下。俘生口、馬牛數萬而還。
八年十月,復徇蘄、黄諸州。蘄守將來犒軍,遂去之。進拔符離、六安焦家寨。是歲,受撥東平歲賜五户絲三萬九千有十九户。
九年,至汴京。守臣劉甫置酒大慶殿,塔思曰:「此故金主所居,我,人臣也,豈可處此?」遂移燕甫家。是年十月,復與口温不花攻光州,守將黄舜卿降。口温不花略黄州,塔思攻大蘇山,多所斬獲。
十年正月,至安慶。次北峽關,宋汪統制帥兵三千降,遷之尉氏。三月,入朝和林。九月,太宗宴羣臣於萬安宫,塔思大醉。帝語羣臣曰:「塔思神已逝矣,其能久乎?」十二月,還西京。明年三月,卒,年二十有八。
二子:碩篤兒、霸都魯,皆幼;弟速渾察襲國王。碩篤兒既長,詔别賜民三千户爲食邑,得建國王旗幟,降五品印一、七品印二,置官屬如王府故事。碩篤兒子忽都華,孫忽都帖木兒,曾孫寶哥,玄孫道童,以次襲。
霸都魯,從世祖伐宋,渡江圍鄂,命以舟師趣岳州,遇宋將吕文德自重慶赴援,敗之。
會憲宗崩,世祖以霸都魯總軍留戍,輕騎先還。既即位,定都燕京,曰:「朕居此以臨天下,用霸都魯之言也。」先是,世祖在潛邸,嘗從容與霸都魯論天下形勢,曰:「今中原稍定,主上仍都和林,居回鶻故地,以休兵息民何如?」對曰:「帝王必宅中以撫四方,朝覲會同,道里惟均。中都負山襟海,南俯江淮,北連朔漠,右挾韓趙,左控齊魯。大王必欲佐天子大一統,非都燕不可。」及是定都,故有此諭焉。
中統二年,卒於軍。大德八年,贈推誠宣力翊衛功臣,追封東平王,諡武靖,餘官如祖父。妻帖木倫,弘吉剌氏,世祖察必皇后同母女兄也。
四子:長安童,次定童,次霸虎帶,次和童,襲國王。
安童,中統初,世祖召入長宿衛,年方十三,位在百竂上。母弘吉剌氏,通籍禁中。世祖一日見之,問及安童,對曰:「安童雖幼,公輔器也。」世祖曰:「何以知之?」對曰:「每退朝必與老成人語,未嘗接一年少,是以知之。」世祖悦。
四年,阿里不哥降,執其黨千餘人,將置之法。安童侍側,諫曰:「人各爲其主,陛下甫定大難,遽以私憾殺人,何以安反側?」帝驚曰:「卿年少,何從得老成語?此意正與朕合。」由是深重之。
至元二年秋八月,拜光禄大夫、中書右丞相,增食邑至四千户。辭曰:「今三方雖定,江南未附,臣以年少,謬膺重任,恐四方有輕朝廷心。」帝動容有間,曰:「朕思之熟矣,無以逾卿。」冬十月,召許衡至,令入省議事,衡以疾辭。安童親候之,與語良久,既還,累日念之不釋。三年,帝諭衡曰:「安童尚幼,未更事,善輔導之。汝有嘉謨,當先告安童,使達於朕。」衡對曰:「安童聰敏,且有執守,告以古人所言,悉能領解,臣不敢不盡心。但慮中有人間之,則難行;外用勢力納入其中,則難行。臣入省之日淺,所見如此。」帝召安童,以衡言告之,且加慰勉焉。四年三月,安童奏:「宜令儒臣姚樞等入省議事。」帝從之。
五年,廷臣密議立尚書省,以阿合馬領之,乃先奏「安童宜位三公」。事下諸儒議,商挺言曰:「安童,國之柱石,若爲三公,是崇以虚名而實奪之權也,不可。」衆曰然,事遂罷。七年四月,奏曰:「臣近言:『尚書省、樞密院各令奏事,並如常制;其大政,從臣等議定,然後上聞。』既得旨矣,今尚書省一切徑奏,違前旨。」帝曰:「豈阿合馬以朕頗信之,故爾專權耶?不與卿議,非是。」敕如前旨。
八年,陝西省臣也速迭兒建言:「比因饑饉,盜賊滋横,若不顯戮一二,無以示懲。」敕中書詳議。安童奏曰:「强、竊均死,恐非所宜。罪至死者,宜仍舊待報。」
十年春三月,奏以玉册、玉寶上皇后弘吉剌氏,以玉册、金寶立燕王爲皇太子,兼中書令,判樞密院事。冬十月,帝諭安童及伯顔等曰:「近史天澤、姚樞纂定《新格》,朕已親覽,皆可行。汝等豈無一二可增減者,亦當一一留心參考。」時天下待報死囚五十人,安童奏其中十三人因鬥毆殺人,餘無可疑。於是詔以所奏十三人免死從軍。十一年,奏阿合馬蠹國害民數事,又奏各部與大都路官多非其人,乞加黜汰。並從之。
十二年七月,詔以行中書省樞密院事,從北平王那木罕出鎮北邊,以阿合馬之讒也。初,北平王奉命駐北邊,禦叛王海都,河平王昔里吉、諸王藥木忽兒、撒里蠻、脱黑帖木兒各率所部以從。至是,復命安童輔之,遣昔班使於海都,諭使罷兵入朝。適安童襲破叛王禾忽部曲,獲其輜重,海都懼而遁,謂昔班:「汝歸以安童之事告,非我不欲降也。」海都狡譎,蓋籍此事以歸過朝廷云。十三年十一月,安童飲諸王酒,不及脱黑帖木兒。脱黑帖木以爲輕己,怒,與藥木忽兒等劫北平王以叛,械繫安童。事具《那木罕傳》。
二十一年三月,始從王歸,待罪闕下。帝召見,慰勞之。頓首謝曰:「臣奉使無狀,有累聖德。」遂留寢殿,語至四鼓乃出。冬十一月,和禮霍孫罷。復拜中書右丞相,加金紫光禄大夫。二十二年,右丞盧世榮以罪誅,詔與諸儒條其所用人及所爲事,悉罷之。
二十三年夏,中書奏擬漕司諸官姓名,帝曰:「如平章、右丞等,朕當親擇,餘皆卿等職也。」安童奏曰:「比聞聖意欲倚近侍爲耳目,臣猥承任使,若所行非法,從其舉奏,罪之輕重,陛下裁處。今近臣乃伺隙援引非類,曰某居某官、某居某職,以奏目付中書施行。臣謂銓選之法,自有定制,其尤無事例者,臣常廢格不行。慮其黨有短臣者,幸陛下詳察。」帝曰:「卿言是也。今後若此者勿行,其妄奏者,即入言之。」
二十四年,宗王乃顔叛,世祖親討平之。宗室詿誤者,命安童按問,多所平反。嘗退朝,自左掖門出,諸免死者争迎謝,或執轡扶之上馬,安童毅然不顧。有乘間言於帝曰:「諸王雖有罪,皆帝室近親;丞相雖尊,人臣也。何悖慢如此?」帝良久曰:「汝等小人,豈知安童之意?特辱之使改過耳。」是年,復立尚書省,安童切諫曰:「臣力不能回天,乞不用桑哥,别相賢者,猶不至虐民誤國。」不聽。二十五年,見天下大權盡歸尚書,屢求退,不許。二十六年,罷相,仍領宿衛事。
先是,北安王遣使祠岳瀆,時桑哥領功德使,給驛傳。及桑哥平章尚書省事,忌安童,誣奏北安王以皇子僭祀岳瀆,安童知之不以聞,指參知政事吕哈剌爲證。世祖召問之,對曰:「時桑哥主祠祭,北安王使者實與臣往來,安童未嘗知其事也。」桑哥不能對。
安童天姿厚重,人莫能測。公退即引諸儒講經史,孜孜忘倦,二十餘年未嘗一日稍輟。所居堂廡卑陋,或請建東西室,安童曰:「屋可以蔽風雨足矣,置田宅以資不肖子弟,吾不爲也。」聞者嘆服。
三十年正月,卒,年四十九。雨木冰三日,世祖震悼,曰:「人言丞相病,朕固弗信,果喪予良弼。」詔大臣監護喪事。大德七年,贈推忠同德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東平王、諡忠憲。碑曰《開國元勳命世大臣之碑》。後加贈推忠守正同德翊運功臣,進封魯王。後至元二年,又贈推忠佐運開國元勳,於所封地建祠,官爲致祭。
初,安童過雲州,聞道士祁志誠名,屏騎從見之,志誠語以修身治世之要。及復拜右丞相,力辭,帝不允,乃往決於志誠。志誠曰:「昔與公同相者何人?今同列何人?」安童悟,見帝辭曰:「臣前爲相,年尚少,幸不僨陛下事者,以執政皆臣師友。今事臣者,序進與臣同列,臣爲政能加於昔乎?」帝曰:「誰爲卿言此?」安童以志誠對,帝稱歎久之。故安童再相,屢求去,其聲譽亦遜於前云。子兀都帶。
史臣曰:世祖武功文德自比唐太宗,安童爲相,庶幾房、魏。觀其尊崇儒術,汲引老成,君臣一德,信無愧於貞觀之治矣。乃爲姦人讒構,未竟所施,惜哉!
兀都帶,器度弘達,世祖時襲長宿衛。父殁,凡賜賻之物,一無所受,以素車樸馬歸葬祇蘭秃先塋。事母以孝聞。成宗即位,拜銀青榮禄大夫、大司徒,領太常寺事。常侍掖庭,贊畫大政,帝及中宫咸以家人禮待之。
大德六年正月,卒,年三十一。至大二年,贈輸誠保德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東平王,諡忠簡。加贈宣力迪慶保德翊運功臣,進封兖王,餘如故。子拜住。
拜住,五歲而孤,其母怯烈氏撫之成人。至大二年,襲爲怯薛官。延祐二年,拜資善大夫、太常禮儀院使。年甫二十,吏就第白事,適拜住閲雜戲,出稍遲,怯烈氏厲色責之。後爲宰相,侍英宗内宴,英宗素知其不飲,强以酒。及歸,怯烈氏戒之曰:「天子試汝酒量,汝當謹敕勿湎於酒,以負上恩。」拜住之賢,皆其母教之也。太常事簡,拜住退食後,輒延儒者咨訪古今,竟日無惰容。嘗曰:「吏事可習而能,至於學問乃宰相之資,非受教於儒者不可。」
四年,進榮禄大夫、大司徒。五年,進金紫光禄大夫。六年,加開府儀同三司,餘並如故。英宗在東宫,聞其賢,遣使召之。拜住謂使者曰:「嫌疑之際,君子所慎。我爲天子近臣,而私與東宫來往,我固得罪,亦非東宫之福。」竟不往。
英宗即位,拜中書平章政事。會諸侯王於大明殿,詔讀太祖《金匱寶訓》,拜住音吐明暢,莫不竦聽。夏五月,宣徽使失列門與中書平章政事黑驢等謀逆,英宗御穆清閣,命拜住率衛士擒斬之,其黨與皆伏誅。
進拜中書左丞相。自世祖建太廟,至是四十年,未舉時享之禮。拜住奏曰:「古云禮樂百年而後興。郊廟祭享,此其時矣。」英宗曰:「朕能行之。」敕有司上親享太廟禮儀。七年冬十月,有事於太廟。至治元年春正月孟享,始備法駕,設黄麾大仗,英宗服衮冕[三],出崇天門,拜住攝太尉以從。禮畢,拜住率百僚稱賀於大明殿,賜金帛有差。又奏建太廟前殿,議禘祫配享等禮。
時國喪未除,元夕,英宗欲宴於禁中,張燈爲鰲山。參議張養浩疏諫,拜住袖其疏入告,英宗立止之,仍賜養浩帛,以旌其直。三月,從幸上都,次察罕淖爾。英宗以行宫庳隘,欲廣之。拜住奏曰:「此地苦寒,入夏始種黍粟,今興土木之工,恐奪農時。且陛下初登大寶,宜勤求民瘼,營造非所亟也。」英宗亦從之。英宗嘗謂拜住曰:「朕委卿大任,卿宜念先世勳德,盡心國事。」拜住頓首曰:「臣有所畏者三:畏辱祖宗;畏天下事大,識見小;畏年少不克負荷,無以報稱。惟陛下時加訓飭,幸甚!」
延祐間,朔漠大風雪,駝馬盡死,流民多鬻子女。拜住請立宗仁侍衛司以收養之,英宗即以拜住領宗仁蒙古侍衛親軍都指揮司事,賜三珠虎符。或言佛教可治天下,英宗以問,拜住對曰:「浮屠之法,自治可也,若治天下,舍仁義則綱紀亂矣。」英宗又問拜住曰:「今有如唐魏徵之敢諫者乎?」對曰:「槃圜則水圜,盂方則水方。有唐太宗納諫之君,則有魏徵敢諫之臣。」英宗並嘉納之。英宗性剛明,委任拜住,事無大小,咸咨訪之。一日,侍坐便殿,拜住信手拈筆作古錢形,而以朱筆分爲肉好。英宗覽之,大悦,書皮日休詩「我愛房與杜,魁然真宰輔。黄閣三十年,清風一萬古」於其側,以房、杜期拜住焉。
然拜住與鐵木迭兒並相,鐵木迭兒貪而譎險,其黨與布列左右,拜住不能聲其惡而去之。至鐵木迭兒已死,罪狀明白,英宗果於刑戮,姦黨畏誅,煽構逆謀,而拜住以宰相兼宿衛大臣猶莫之知也,卒致英宗見弑,拜住亦不免於難,君子惜之。
初,鐵木迭兒惡平章政事王毅、右丞高昉,因大都諸倉糧儲虧短,欲奏誅之。拜住密爲營救,二人皆獲免。鐵木迭兒復引參知政事張思明爲左丞,思明與鐵木迭兒比以傾拜住。二年,英宗賜安童碑,詔拜住立於良鄉。鐵木迭兒久稱疾,聞拜住行,將起視事,入朝至宫門。英宗遣速速勞以酒,諭使明年入朝,鐵木迭兒怏怏而返。未幾,拜住復從幸上都,奏召張思明至,數其罪,杖而罷之。鐵木迭兒旋病死,拜住遂代爲右丞相。
先是,司徒劉夔買失業民田,賂宣政使八剌吉思矯詔出庫鈔六百五十萬貫售爲寺僧廪田,其實抵空券於寺僧而已,鐵木迭兒及鐵失等均取賂焉。真人蔡道泰殺人,又賂鐵木迭兒,俾有司平反其獄。拜住舉奏二事,命御史鞫之,盡得其實。八剌吉思、劉夔、蔡道泰先後皆坐死,特宥鐵失不問。
三年夏五月,又奪鐵木迭兒官諡,仆其碑,鐵失等始懼。英宗在上都,夜不寐,命作佛事,拜住以國用不足諫止之。鐵失等復誘羣僧言:「國有災阨,非作佛事及大赦天下無以禳之。」拜住叱曰:「爾等不過圖得金帛,又欲庇罪人耶?」姦黨知必不免,益萌逆志。八月,晉王獵於圖喇之地,鐵失遣斡羅思告曰:「我與赤斤鐵木兒、也先帖木兒、失秃兒謀已定,事成迎立大王。」又令斡羅思以其事告晉王内史倒剌沙。晉王命囚斡羅思,遣使赴上都告變。未至,車駕南還,次南坡,鐵失、也先帖木兒、失秃兒與前中書平章政事赤斤鐵木兒、前雲南行省平章政事完者、鐵木迭兒之子前治書侍御史鎖南、鐵失之弟宣徽使鎖南、典瑞院使托火赤、樞密院副使阿散、簽書樞密院事章台、衛士秃滿及諸王按梯不花、博羅、伊魯帖木兒、曲吕不花、兀魯思不花等,以鐵失所領阿速兵爲外應,殺拜住,遂弑英宗於行幄。
晉王即位,鐵失等伏誅。詔有司備儀衛,百官前導,輿拜住畫相於法雲寺,大作佛事,觀者數萬,有歎息泣下者。
拜住端亮有祖風,初拜左丞相,近侍傳旨以姓名注選者六七百人,拜住奏閣之,除授依選格次第,姦吏束手。尤懲貪墨,按治不少貸。英宗嘗語左右:「汝輩慎之,苟罹國法,朕雖貰汝,拜住不汝恕也。」及進右丞相,英宗遂不置左相,使拜住獨任大政。拜住首薦張珪爲平章政事,又薦侍講學士趙居信、直學士吴澄,請不次用之。英宗以居信爲翰林學士承旨,澄爲翰林學士。自延祐末,水旱相仍,民不聊生,拜住振立紀綱,修舉廢墜,輕徭薄賦,以休息百姓,海内宴然,稱爲良相云。
泰定初,中書奏拜住盡忠效節,殞於羣凶,乞賜褒崇,以光後世。詔贈清忠一德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東平王,諡忠獻。至正初,改至仁孚道一德佐運功臣,進封鄆王,改諡文忠。
子答剌麻碩理,宗仁蒙古衛親軍都指揮使;因牙納失理,一名篤麟帖木兒,宗仁衛親軍都指揮使、大宗正府札魯忽赤、宣徽使、知樞密院事。
史臣曰:《春秋》宋督弑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穀梁子曰:「督欲弒而恐不立,於是先殺孔父,孔父閑也。」是故鐵失欲弑英宗而恐不立,則先殺拜住,拜住閑也。比事而觀之,如拜住之危身奉上,洵無愧於孔父者哉!
【校勘記】
[一]「張林」,《宋史》卷四七本紀第四十七《瀛國公》等同,《元史》卷一本紀第一《太祖》等作「張琳」。
[二]「棣」,原作「隸」,據本書卷三《太祖本紀下》及《元史》卷一一九列傳第六《木華黎傳》改。
[三]「衮冕」,原作「兖冕」,據文意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