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卷之一百三十八 列傳第三十五

《新元史》——柯劭忞

史秉直進道 天倪 楫 權 元亨 天安 樞 天澤 格 燿[一] 天祥

史秉直,永清人。祖倫,築室得藏金,遂饒於財。金末中原大亂,歎曰:「財者,人之命也,安可獨享?」乃徧周貧乏,建家塾,招徠學者。歲大祲,發粟八萬石賑之。父成珪,亦倜儻好施[二]

秉直讀書,尚氣概。太祖八年,木華黎率師南伐,所向殘破。秉直聚族謀曰:「世亂如此,吾家百口何以自保?」已而知降者皆無恙,即率鄉民萬人詣涿州軍門降。木華黎欲官之,秉直辭而薦其子。乃以子天倪爲萬户,而命秉直統降人家屬屯霸州。秉直拊衆有方,遠近來降者十餘萬家。尋遷於漠北,降衆道饑,秉直所得牛羊悉殺以食之,全活無算。九年,從攻北京,城降。詔以吾也爾爲北京路都元帥,秉直行尚書六部事。吾也爾雖爲大帥,其軍府事一委秉直,又以秉直主餽餉,軍中未嘗乏絶。

天倪以都元帥行真定府事,降將武仙副之。天倪將赴真定,秉直密戒之曰:「觀仙之詞氣,必不爲我用,宜備之。」天倪謂:「大人奈何教兒猜中而不信人?」秉直怒,乃攜其孫楫、權還北京,曰:「吾不忍其併及於難也。」既而仙果襲殺天倪,人始服其先識。太宗二年,以老病謝事歸。幅巾羸馬,逍遥里巷,見者不知其爲貴官也。卒,年七十一。弟進道。子天倪、天安、天澤。

進道,字道遠。大兵徇燕、趙,進道與秉直共白於母,其母曰:「吾決以天道,莫若順之。」遂偕秉直謁國王木華黎。木華黎器其才,深加撫慰。九年,從木華黎圍北京。十年三月,城降,木華黎遣進道及要魯火赤、吾也爾等進兵,攻興州,守將趙玉望風納款。以功進義州節度使,命管領北京勾當。十一年,錦州守將張致叛,從木華黎討平之。又令招諭廣寧,兵至,即迎降。就命進道守廣寧,尋改留守北京,遷北京管民長官萬户。進道治北京十餘年,推誠御衆,不爲鉤距譎詐之事,輕徭薄賦,闔境安之。嘗謂人曰:「幼不能事父母,長不能事兄,吾於義誠有闕矣。且吾兄居鎮陽,吾思之,吾兄得毋北向思我乎?」愀然變色者久之。太宗六年,薦張翼自代,致仕歸。卒年六十五。

天倪,字和甫,姿貌魁傑。初生時有白氣貫於庭中,及長,好學,日誦千言。大安末,舉進士不第,歎曰:「大丈夫立身,何必文事?使吾擁百萬之衆,功名可唾手取也。」木華黎見而奇之,承制授萬户。天倪乃進言曰:「金遷都於汴,失策之甚者也。遼東、西諸郡,金之心腹地,我若據大寧以扼其吭,則遼陽可不攻自下矣。」木華黎善之。

初,倫卒,鄉人感其德,結清樂社以祀倫,凡四十餘社。至是,天倪選其壯勇萬人爲義兵,號清樂軍,以從兄天祥爲先鋒,所向無敵。分兵略三河、薊州,諸寨皆望風款服。太祖九年,入朝,召見行幄,賜金符,授馬步軍都統,管領二十四萬户。從木華黎攻高州,又攻北京,皆降之。

十年,授右副都元帥,改賜金虎符。八年,克平州,金經略使乞住降。進兵真定,其將武仙不下,乃移兵趨大名。衆謂城堅不可猝拔,天倪循視良久,使攻其西南隅。勁卒屢上屢卻,天倪一躍而登,守者辟易,遂克之。十一年,清州監軍王守約、平州推官合達,俱以城叛,欲從海道南歸。天倪追襲至樂安,金益都行省忙古以兵來援,敗之,殺守約,擒忙古,斬首萬級。

十二年,徇山東諸郡。部卒有宰民豕者,立斬之,軍中肅然。金知中山府李明、趙州李瑀、邢州武貴、威州武振、磁州李平、洺州張立等,皆降。十四年,從木華黎徇河東,至絳州。城人甃石爲團樓禦敵,天倪穴地攻之,樓陷,遂拔其城。木華黎大喜,賞繡衣、鞍馬。

十五年,武仙降,木華黎承制以天倪爲金紫光禄大夫、河北西路兵馬都元帥,行府事,仙副之。天倪言於木華黎曰:「今中原粗定,而所過猶縱鈔掠,非王者弔民伐罪之意。且王奉天子命,爲天下除暴,豈可效他將所爲?」木華黎曰:「善。」下令:「敢有剽掠者,軍法從事。」遠近大悦。十六年,金懷州元帥王榮、潞州裴守謙、澤州王珍皆以城降。十七年,攻濟南水寨,破之。

十八年,徇山西,不浹旬,定四十餘砦。未幾,還軍真定。宋大名總管彭義斌侵河北,天倪逆戰於恩州,敗之。

二十年,武仙部將據西山腰水、鐵壁二砦叛。天倪擣其穴,盡掩殺之。仙怒,會義斌復陷山東郡縣。仙謀叛,乃設宴邀天倪。有知其事者,止天倪毋往,不從,遂爲仙所害。先是,天倪擊鞠夜歸,有大星隕馬前有聲,心惡之,已而果及於難,年三十九。妻程氏聞亂,恐爲賊污,自殺。子五人:楫、權,其三子俱死於難。

楫,字大濟。太宗十一年,知中山府。憲宗三年,世祖駐六盤,召天澤議經略司事,天澤奏:「臣攝兄天倪軍民之職。天倪有二子,長子楫管民政,次子權又握兵柄,臣可退休。」世祖曰:「昔成吉思汗封功臣十人爲千户,諭衆曰:『所有年幼者,汝等無疑,此人父兄俱有功,安得不報?』且功臣中豈無一門三要職者?」意不許辭。尋遷楫征南行軍萬户翼經略,徇地蘄、黄。楫善撫士卒,所向有功。後天澤又請使楫襲其父職,世祖歎曰:「今争爵者多,讓爵者少,卿深可嘉尚。吾自有官與楫。」即以楫爲真定兵馬都總管,佩金虎符。

朝廷始徵色銀,楫請以銀與物折,仍減其元數以紓民。詔從之,著爲令。各道以楮幣相貿易,不得出境,二三歲輒一易,鈔本日耗,商旅不通。楫請立銀鈔相權法,人以爲便。或請更鹽法,按籍計口給之,楫争其不可,曰:「鹽鐵從民貿易,豈能如差税例配之?」議遂寢。元氏民有愬府僚於達官者,鞫之無實,將抵死,楫力爲營解。達官曰:「是欲陷汝輩死地,汝救之何也?」楫曰:「誅之足以懲後,然不若宥之以愧其心。且人命至重,妄言罪不至死。」乃杖而遣之。

中統元年,授真定路總管、同判本道宣撫司事。所舉州縣佐吏有文學者三十餘人,後皆知名。四年,以天倪爲武仙所殺,籍仙宅賜楫。會天澤言:「兵、民之官不可并在一門,行之請自臣家始。」楫即日解印綬歸。卒,年五十九。

五子:炫,常德管軍總管;煇,知孟州;燧,同知東昌事;煊,潼關提舉;煬,僉廣西按察司事。

權,字伯衡,勇而有謀。憲宗二年,天澤以萬户改河南經略使,命權代爲萬户。四年,屯鄧州,敗宋將高達於樊城。世祖伐宋,次鄂州,聞憲宗崩,北還,使權總兵屯江北岸之武磯山。中統元年,降詔獎諭,賜金虎符,授真定、河間、濱、棣、邢、洺、衛、輝等州路并摩哩糺軍兼屯田民户沿邊鎮守諸軍總管萬户,其所屬萬户、千户悉聽節制。三年,改授江漢大都督,依前屯戍。宋將夏貴攻邳州,徐邳總管李杲哥出降。貴既去,杲哥自陳能保全一州,權奏聞其事。詔自杲哥以下,並原其罪。已而杲哥降貴事發覺,詔誅之,並責權妄奏。

至元元年,入覲上都。六年,復詔赴上都,問取宋方略。對曰:「樊城爲襄陽之外郛,若先克樊城,則襄陽不戰自降。然後東西並舉,事必有濟。」帝善其言。七年,宋人入寇,權引兵趨荆子關,大破之。賜白金五百兩,權悉與麾下分之。夏貴以戰艦萬艘載鋭卒,欲截江面,權進攻破之。賜衣幣、弓矢、鞍勒。未幾,轉餉隨州,貴復引兵鈔奪,權又敗之。賜白金七百兩,授河南等處宣撫使。未行,賜金符,復充江漢大都督,總制兵馬,總管屯田萬户。天澤請罷子弟兵柄,授鎮國上將軍、真定等路總管,兼府尹。徙東平,又徙河間。卒,諡武穆。三子:烜,大中大夫、同知兩淮轉司事;焃,善化縣尹。烜子元亨。

元亨,字太初。至元二十九年,以大臣薦,入見皇太子於隆德殿,命直宿衛。出爲龍興路同知,擢黄州通判,移婺州。執政以元亨閥閲近臣,不宜限年勞,由奉訓大夫進朝列大夫。元亨有吏能,豪民詐乘傳肆爲奸利,元亨以法繩之,餘皆惕息。婺州不産銅,元亨言於行省,罷鑄錢,民尤頌之。延祐四年,遷饒州路同知,未赴任而卒,年五十四。

初,天倪卒,子楫、權幼,天澤襲爲萬户。及長,天澤辭萬户,世祖弗許,别授二子官。烜卒,弟焃未仕,元亨母張氏使以父爵讓焃,由是焃得善化縣尹。人皆稱史氏之世讓焉。

天安,字金甫。從秉直降木華黎,以其兄天倪爲萬户而質天安軍中。太祖十一年,從討錦州張致,平之。十四年,又從略地陝西,生擒鄜州張資禄,號張鐵槍,驍將也。武仙殺天倪於真定,天澤進兵野頭,天安亦率所部來赴,併力攻仙,敗之。以功授行北京元帥府事,屯真定。

宋人聚兵於邢州之西山,爲仙聲援,遣其黨趙和行間,誣倅副李甲、劉清輸款爲内應,守將械二人送府。大帥趣命戮之。天安揣知其詐,請鞫之,得實,乃斬和以徇。太宗四年,從伐金。師還,討劇盜果滿、蘇傑等,悉平之。六年,權真定等路萬户,賜金符。定宗元年,入覲,賜黄金、裘、馬。憲宗五年,卒。子樞。

樞,字子明,年二十餘,以功臣子知中山府,有治績。憲宗四年,初籍新軍,詔大臣求可以慎固封守、閑於將略者。擢樞征行萬户,配以真定、相衛、懷孟新軍,戍唐、鄧二州。五年,敗宋舟師於漢水之鴛鴦灘,賜金虎符。

八年,憲宗伐宋,樞從天澤覲帝於大散關。帝勞之,樞奏曰:「臣祖、父,受國厚恩。今陛下親總六師,暴露萬里之外,臣願出死力,以報國恩之萬一。」帝壯其言,命爲前鋒,從攻宋劍州。州僑治於苦竹厓,前阻絶澗,深數百尺。樞率壯士數十人,縋而下。及城降,大宴諸將,帝顧皇后,使飲樞酒,諭降將曰:「此國家殊禮,爾等有功,禮亦如之。」九年,從天澤敗宋將吕文德於嘉陵江,追至重慶而還。

世祖即位,改賜金虎符。中統二年,從天澤扈駕北征。三年,從天澤圍李璮於濟南。樞營於城西南,夾澗爲栅,淫雨暴漲,栅木壞。樞曰:「賊乘吾隙,今夜必出。」命作葦炬數百待之。迨夜,賊果至,飛炬擲之,風怒火烈,弓弩兼發,賊大潰,死者無算。未幾,璮就擒。

至元四年,宋人攻開、達諸州,以樞爲左壁總帥,佩虎符。七年,高麗權臣林衍死,其黨裴仲孫、金通精等立承化公爲王,竄珍島。進樞昭勇大將軍,高麗鳳州等處經略使,佩虎符,領屯田事。八年五月,樞與經略使忻都等進兵至高麗,謂諸將曰:「賊勢方張,未易力勝。况盛暑,弓力弛弱,猝不可用。宜分軍三路,多張旗幟以疑之,吾潛師擣穴,可破也。」諸將從其計,大破珍島賊,平其地而還。

十二年,復以萬户從丞相伯顔伐宋,賜錦衣、鞍勒、弓矢,仍給天澤帳下十人。宋平,署安吉州安撫使。時新附之衆,所在依險阻自保,樞以威信招納之,皆復業爲民。

十四年,移疾還。十九年,起爲東京路總管,辭不赴。二十一年,以盧世榮薦,拜中書左丞。世榮敗,坐免。二十三年,復授中奉大夫、山東西道宣慰使。二十四年,卒,年六十七。子:焕,昭勇大將軍、後衛親軍都指揮使,佩金符;煇,奉訓大夫、秘書少監。

天澤,字潤甫。身長八尺,音吐如鐘,善騎射,膂力過人。天倪帥真定,署天澤帳前軍總領。

太祖二十年,天澤送其母還北京,甫行,而天倪爲武仙所害。府經歷王追及天澤於中途,曰:「變起倉卒,部曲雖散走,尚在近郊。公能回轡而南,則不招自至矣。」天澤毅然曰:「兄弟之仇,不反兵,雖死何敢避,况不必死耶?」即傾貲裝,購甲仗南還。次滿城,收兵千餘,馬七百匹。遣監軍李伯佑詣國王孛魯言狀,且請濟師。

孛魯承制授天澤都元帥,使笑乃率蒙古兵三千援之,合勢攻仙。生擒其將葛鐵槍,軍威大振,遂復中山、趙州,進屯野頭。仙懼,奔西山抱犢砦。三月,遂復真定。六月,宋將彭義斌以兵應仙,天澤禦於贊皇,擒斬之。未幾,仙令諜者入城匿大曆寺爲内應,夜半斬關納仙。天澤踰城走,求援於藁城董俊。俊授以鋭卒數百人,與笑乃軍合,攻仙。二十一年八月,天澤夜襲真定,克之,仙復走抱犢砦。笑乃忿民從賊,驅萬餘人將殺之,天澤曰:「此爲其所脅耳,殺之可憫。」力争於笑乃,始得釋。天澤招集流散,官府、民居日以完葺。以抱犢諸砦仙之巢穴,急攻之,仙敗遁,相、衛二州遂平。

太宗即位,議立三萬户,分統漢兵。適天澤入覲,太宗素知天澤,以杖麾天澤及劉黑馬、蕭札剌居右,詔爲萬户,其居左者悉爲千户,遂以真定、河間,大名、濟南、東平五路兵隸於天澤。二年冬,武仙屯汲縣,天澤合諸路兵圍之。金將完顔合達以十萬衆來援,戰不利,諸將皆北,天澤獨繞出敵後,夾攻之,仙棄城走。

四年,太宗由白坡渡河,詔天澤以兵會河南,招降太康、睢、柘等州縣。金徐州行省完顔慶山努入援,敗之於楊驛店。慶山努馬躓被擒,見天澤,問爲誰。天澤曰:「我真定史萬户也。」慶山努曰:「是天澤乎?吾國已殘破,公其以生靈爲念。」後慶山努卒不屈死。五年春,金主突圍而出,使完顔白撒自黄龍岡襲新衛,天澤率輕騎赴之,白撒等敗走蒲城,俘斬八萬餘人。金主奔歸德,天澤會諸軍於城下。新衛達魯花赤撒吉思不花欲背水而營,天澤曰:「此非駐兵之地,若敵至,則進退失據矣。」不聽。會天澤以事至汴,撒吉思不花全軍皆没。金主自歸德遷蔡州,元帥倴盞率大軍圍之,天澤當其北面,力戰有功。蔡州平,天澤還軍真定。

時政煩賦重,貸錢於西北賈人以代輸,數倍其息,謂之羊羔利,民不能堪。天澤奏請官爲代償,本息平而止。歲饑,假貸以充民賦,積一萬三千錠,天澤罄家資率屬吏償之。又請以中户爲軍,上、下户爲民,著爲定籍。從之。

七年,從皇子曲出伐宋,攻棗陽,天澤先登拔之。又攻襄陽,宋舟師數千陳於峭石灘,天澤挾兩舸直前擣之,宋師覆溺無算。九年,從口温不花攻克光州。次復州,宋舟師栅湖中,天澤曰:「栅破,則城自下。」募死士四千人攻其栅,破之,復州降。進攻壽春,乘勝而南,所向輒克。

憲宗三年,入覲,賜衛州五縣爲分邑。世祖在潛邸,知漢地不治,河南、陝西尤甚,請以天澤及趙璧爲經略使。天澤均賦税,更鈔法,建行倉,立屯田、保甲,境内大治。七年,詔阿藍答兒鈎較諸路財賦。阿藍答兒性苛刻,鍛煉羅織,無所不至,獨以時望容假天澤。天澤曰:「我爲經略使,願責我而寬屬吏。」由是獲免者甚衆。

八年,從憲宗伐蜀。明年夏,駐合州釣魚山,疫作,議班師。宋將吕文德以艨艟數千溯江而上,戰不利。帝命天澤禦之。天澤分兩翼,截江爲陣,自率麾下迎敵,奪戰艦數百艘,追至重慶而還。

中統元年,世祖首召天澤,問以治安之道。天澤疏奏:「立省部以正紀綱,設監司以督諸路,施恩澤以安反側,屏貪殘以任賢能,頒俸秩以養廉,禁賄賂以防奸。則上下丕應,内外休息。」帝嘉納之,以天澤爲河南等路宣撫使,俄兼江淮諸翼軍馬經略使。帝問竇默曰:「朕欲求如唐魏徵者,豈有其人乎?」默對曰:「深謀遠慮有宰相才,則史天澤其人也。」帝以爲然。二年夏五月,拜中書右丞相。天澤謂同官曰:「天澤本武夫,豈堪負荷?但事理未安者,老夫通譯其間,爲諸君條達之,何敢言相?」人多其能讓。初,憲宗時,括民户百餘萬,至是諸色占役者大半,天澤悉奏罷之。秋七月,從世祖討阿里不哥,次昔木土之地,線真將右軍,天澤將左軍,合勢蹙之,阿里不哥敗走。

三年,李璮叛,諸王哈不赤討之,復命天澤往。聞璮入濟南,笑曰:「豕突入笠,無能爲矣。」乃進説於哈必赤曰:「璮兵精,不宜力角,當以歲月斃之。」於是深溝高壘,遏其奔軼,城中食盡,出降,生擒璮,斬於軍門。

初,天澤將行,帝臨軒授詔,俾諸將皆聽節度。天澤未嘗以詔示人,及還,帝慰勞之,悉歸功於諸將。其謙慎如此。言者謂李璮之叛由諸將權太重,天澤遂奏:「兵、民之官不可併在一門,行之請自臣家始。」於是史氏解兵符者十七人。

至元元年,加光禄大夫。三年,皇太子領中書省,兼判樞密院事,以天澤爲輔國上將軍、樞密副使。四年,復加光禄大夫,改左丞相。六年,降授爲平章政事。大軍攻襄陽,詔天澤與駙馬忽剌出往經畫之,賜白金、楮幣。天澤相要害,建地堡,以絶襄陽聲援,爲必取之計。七年,以疾還。八年,進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

十年春,與平章阿朮等進攻樊城拔之,襄陽降。十一年,詔天澤與丞相伯顔總大軍,自襄陽水陸並進。以左丞相行中書省於荆湖。天澤至郢州,疾篤,還襄陽。帝遣近侍勞問,賜藥餌,天澤附奏曰:「臣大限有終,死不足惜,但願天兵渡江,慎勿殺掠。」語不及他。十二年二月卒,年七十四。帝聞,震悼,賻白金二千五百兩,贈太尉,諡忠武。後累贈太師,追封鎮陽王。天澤平居,未嘗自矜其能,及臨大事,毅然以天下自任。言約而理覈,氣和而色莊。年四十始折節讀書,尤熟於《資治通鑑》。至論成敗得失,雖老師宿儒自以爲不及也。拜相之日,門庭悄然。或勸以權自張,天澤舉韋澳告周墀之語曰:「願相公無權。爵禄刑賞,天子之柄,何以權爲?」言者慚服。初,天澤取衛州,獲衛士蒲察輔之,問金之名士,以近侍局副使李大節對。及克歸德,獲大節,署爲參謀,委以一路之事,常署空名委劄數十事,畀大節用之。又使王昌齡治食邑,凡蠹民之政,昌齡一切罷之,失職者造爲誣謗,天澤不顧也。其知人之明,多類此。天澤髯已白,用藥染之,世祖見而問曰:「史拔都之髯,何乃更黑耶?」對曰:「臣覽鏡見白髯,竊悼衰暮,效力於陛下之日淺,故染之。」帝大喜。世祖時,漢人賜名拔都者,惟天澤與張弘範、張興祖三人云。

九子:格、樟,真定、順天新軍萬户;棣,衛輝路轉運使;杠,湖廣行省右丞;杞,淮東道廉訪使;梓,同知漕;楷,同知南陽府;構,中書左丞。

格,字晉明。憲宗二年,以衛州之汲、胙城、新鄉、獲嘉、蘇門五縣封天澤,即以格爲節度使。從憲宗伐宋。憲宗崩,至和林,留謙州五年始得歸。大軍圍襄陽,格請從,授懷遠大將軍、亳州萬户,佩虎符。天澤誡之曰:「戰事無居人後。」襄陽下,賜白金、衣裘、鞍馬、弓矢。大軍次鹽山,距郢州二十里,宋將夏貴鎖戰艦絶江爲陣,以拒我師。格麾下千户馬福嘗從世祖渡江,請爲嚮導,拖舟由沙武口入湖達於江。平章阿朮將二十五萬户,以五萬户爲前列,擇一人帥之,格居其一。軍先濟,爲宋將程鵬飛所卻,格身被三創,力戰,鵬飛乃敗走。阿朮奏格輕進,撓軍法。世祖貸之,賜白金五百兩。阿朮東下,格從阿里海涯圍潭州,攻鐵壩,礮石傷肩,又中流矢,格拔矢先登,克之。遂以格爲軍民安撫使,戍潭州。

旋入覲,加定遠大將軍。格以天澤所服玉帶,賜物也,奏上之。帝曰:「太尉所服,汝服何嫌?」即以玉帶賜格。自是格班諸將,獨服一品服。從攻静江,衆以轒輼自蔽鑿城,格當礮礌之衝,轒輼不能前,乃率死士攀堞,蟻附而上,拔之。阿里海涯北還,留格戍静江。格乘勝徇定廣西昭、賀、梧、潯、藤、容、象、貴、鬱林、柳、融、賓、邕、横、廉、欽、高、化十八州,廣東肇慶、德慶、封三州,除其三年田租,發倉稻以振貧民。遣萬户鄭何、朱國寶、劉五剛、趙珪、趙修己戍昭、賀等州,千户馬天麟、宋景、劉君進、花禮、完顔世英、李宗、張武、鄒瑛、閻國順、脱歡戍潯、賓、容、象等州。又以千户不兼民職,則權分而令不專,皆便宜加以軍民總管。事聞,詔即授十千户爲總管。初,静江未下,溪洞諸蠻皆附於雲南。至是,格遣使諭之,來降者五十餘洞。雲南行省平章賽典赤以書讓格曰:「吾與先太尉共事久,汝奈何有吾成功?」各上其事於朝,詔聽格節度。擢昭勇大將軍、廣西宣撫使。尋罷宣撫,改鎮國上將軍、廣南西道宣慰使。宋將張世傑據福州,傳檄嶺南,詐言夏貴已復瀕江州縣。諸將恐江路絶,不能北歸,皆託計事返静江。格曰:「此虚聲怵我耳,君輩勿擅棄戍地。」行省又議棄肇慶等三州,併兵戍梧州。格曰:「棄地則示賊以怯,宜分兵戍之。」行省從格言,衆心始定。土賊蘇仲據鎮龍山,横、象、賓、貴四州皆受其害,格討平之。世傑分兵破潯州,又遣其將羅飛圍永州,判官潘澤民間道告急於格,格率所部援之,殄其衆。

進攻宋都督曾淵子於雷州,淵子走碙州。世傑將兵數萬欲復取雷州,萬户劉仲海擊敗之。世傑悉衆來攻,城中糧絶,格漕欽、廉諸州粟以給之,世傑解圍去。詔格移戍雷州。嶺南平,行省議户賦酒醋算,格曰:「兩廣地狹而户少,俗悍而産貧,征之適急其爲盜耳。」事遂寢。張弘範請復將亳州兵,乃還格鄧州萬户。尋拜參知政事,行廣南西道宣慰使。入覲,拜資德大夫、湖廣行省右丞。日本用兵,詔格督造戰艦六百艘,送揚州。要束木來爲左丞,鈎考戰艦費,欲以危法中格,無所得而止。尋遷江西右丞,進左丞,復還湖廣爲右丞,進平章政事。二十八年,卒,五十八。

時要束木定州縣賦籍,責償十五萬錠,會赦令下,要束木猶以爲不應貸。格曰:「今重賦於民,民不能堪。又格恩命不下,倘大亂起,孰任其咎?」要束木始減收五萬錠。未幾,要束木伏誅,格已先卒矣。

子燿、榮。榮襲鄧州舊軍萬户。

燿,字焕卿,權子。至元六年,以格爲亳州萬户,從圍襄陽。時格無子,言於天澤,請以燿爲子,天澤許之。行省授燿千户,從參政崔斌破土寇趙宣機,燿射殺數人,賊奪氣。斌歎曰:「真將種也。」

阿里海涯拔静江,留格戍之。或問其故,曰:「吾去而静江叛,戍將必誅。史宣慰功臣子,朝廷當寬宥之。」

燿從格戍静江,徇定廣東、西州縣,以功授同知潭州總管府事,攝德慶府總管。討平肇慶賊趙都,遷潭州路治中,改廣東道宣慰副使。唆都將兵至廣州,燿主辦餽運[三],事治而民不擾。改浙東道宣慰副使,從省臣破山賊柳分司,又從討楊鎮龍、婁蒙才等,皆擒斬之。張弘範自南海還,求將亳州兵,還鄧州於史氏,詔允之。是時,令諸將位至省臣者,許自擇,欲將去相[四],欲相罷將。格已官右丞,奏請以張温代爲鄧州萬户,世祖曰:「史天澤之兵,豈可使他人代將?」問格:「誰可授萬户者?」格奏:「臣子燿可。」燿固辭,請俟弟榮長授之。及格卒,詔以燿襲鄧州舊軍萬户。燿以弟榮入覲,奏曰:「榮爲臣所後父格之子,今年十四歲,宜代臣爲萬户。」世祖曰:「昔天澤讓職於兄子,今汝復讓職於弟,真天澤子孫也。」

至元二十九年,以將討爪哇,授燿福建等處行省平章政事,賜金虎符。未幾,改命史弼,燿不行。

成宗即位,拜江浙行省左丞。會人告省臣迎詔,裼衣上香,引燿爲徵。遣御史按問燿,言未見其裼,但不束帶耳。當國者庇其人,摭燿他事,免官。

大德元年,起爲江浙行省左丞,移湖廣二年,復還江西。以屯田贛州,兵多死於瘴癘,廣東宣慰司加丁糧於田租之外,皆按治主者之罪。入爲大司農,覈公帑逋緡錢數千萬,率勢家貸爲貿易,負子錢不歸,燿悉徵入之,不徇請託。九年卒,年五十。泰定三年,追諡義襄。燿性剛狷,雖勳貴不肯少下之。廉於財,所至賃屋以居。

子壎,瑞州總管,遷江西行省左丞,卒。

天祥,父懷德,秉直從祖弟也,從秉直降於木華黎,命懷德就領黑軍。後從木華黎攻大寧,先登,擒其二將,中流矢卒。

天祥初署都鎮撫,木華黎選降卒勇健者二百人隸之。太祖九年,從木華黎略地高州,攻拔惠和、金源等十五城,惟大寧固守不下。天祥獲金將完顔胡速,木華黎欲殺之,天祥曰:「殺一人無損於敵,且天祥嘗許以不死,殺之何以取信於後?」乃釋爲千户。

懷德卒,天祥痛憤,戰愈力。十年,與吾也而攻北京,降其將寅達虎、烏古倫。進略北京傍近諸寨,擒都統不剌,釋其縛,諭以利害,不剌感泣,願效死。天祥命與降將王都統往諭樓子崖等二十餘寨,悉降之,得勝兵八千人。惟西乾河答魯、五指山楊趙奴不降,天祥攻之,趙奴死,答魯敗走。授西山總帥兵馬。興州守將趙守玉反,天祥與吾也而分道討平之。答魯復聚衆寇龍山,以槊刺吾也而墮馬,天祥馳救獲免,復與戰,敗之,答魯死。進克興中府。

十一年,從木華黎擒張致於錦州,得黑軍五百人,命天祥統之。

十一年春,覲太祖於魚兒濼,賜金符,授提控元帥。攻拔金蘇、復等州,獲金將完顔帑、耶律神都馬,遷鎮國上將軍、利州節度使、所部降民都總管、監軍兵馬元帥。武平賊祁和尚拒命,天祥擊斬之。遂擒金將巢元帥以獻。又討興州叛將重兒,斬之。十三年,權兵馬都元帥,蒙古、漢軍、黑軍並聽節制。從木華黎攻拔河東平陽等路八十餘城。

十五年,略地至真定,天祥謂木華黎曰:「攻之恐戮及無辜,不如先往諭之。不從,加兵未晚。」木華黎許之,守將武仙果降。已而請留天祥守真定,木華黎曰:「天下未定,天祥智勇之士,不可離吾左右。」乃使秉直子天倪守真定,而以天祥爲左副都元帥,引兵南屯邢州。仙兄貴以萬人壁邢州西山,負固不降。天祥率完顔胡速等扳援而上,盡掩捕之。貴大驚,謂天祥曰:「公若有羽翼者,不然何能至此?」遂以衆降。又從木華黎敗金人於黄龍岡,拔單、滕、兗三州。

木華黎圍東平,久不下,怒吾也而不盡力,將手劍斬之。天祥請代攻,木華黎大悦,賜皮甲一,又以己鐵鎧被之。鏖戰良久,木華黎使人止之曰:「爾力竭矣,宜少息。」賜以金鞍名馬。十六年,從拔綏德、鄜、坊等州。十七年,木華黎攻青龍、金勝諸堡,花帽軍堅守不下,既破,欲屠之,天祥力諫而止。

十八年,賜金虎符,授蒙古、漢軍兵馬都元帥,鎮河中。是冬,略地西夏,還,遇賊狙射傷額,遂失明。十九年,歸北京,授北京等七路兵馬都元帥。太宗二年,入覲,乞致仕,不許。三年,太宗用兵河南,强之行,使轉漕饋諸軍餉。

四年,命天祥領民兵數千,屯霸州之益津,行元帥府事,賜衣一襲。會天祥金瘡發,睿宗聞而憫之,授海、濱、和、衆、利州等處總管,兼領霸州御衣局人匠都達魯花赤,行北京七路兵馬都元帥府事。憲宗八年卒,年六十八。

天祥長身駢脅,膂力絶人,性好施予。太宗七年,括中州户口,天祥縱其奴千餘口爲良民,人尤頌之。

子:彬,江東提刑按察副使;槐,襲御衣局人匠都達魯花赤。

史臣曰:史秉直之降附,蓋爲保全宗族之計,然其父子卒以功名顯。余既歎秉直之知去就,又歎用人者能各盡其智勇也。天澤出入將相,不伐不施,世祖謂:「郭子儀、曹彬終身無大過。朕所見者惟史天澤似之。」知言哉!

【校勘記】

[一]「燿」,原作「耀」,據正文改。

[二]「倜儻」,原作「倜黨」,據文意改。

[三]「主辦」,原作「主辯」,據文意改。

[四]「欲將去相」,原作「欲相去將」,據姚燧《牧庵集》卷一六《榮禄大夫福建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大司農史公神道碑》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