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卷之一百六十二 列傳第五十九

《新元史》——柯劭忞

李庭 劉國傑

李庭,小字勞山,本金人蒲察氏,金末改稱李氏,家於濟陰,後徙壽光。至元六年,以材武遷隸軍籍,權管軍千户。從伐宋,圍襄陽,宋將夏貴率戰船三千艘來援,泊鹿門山西岸,諸翼水軍攻之,相持七日。庭時將步騎,自請與水軍萬户解汝楫擊之,斬其裨將王圮、元勝,河南行省承制授庭益都新軍千户。宋襄陽守將吕文焕以萬五千人來攻萬山堡,萬户張弘範方與接戰,庭單騎横槍入陣,殺二人,槍折,倒持回擊一人墜馬,庭亦中二槍,裹創力戰,敗之。

八年春,真除益都新軍千户,賜號拔都兒,與宋兵戰襄陽城下,流矢中左股。九年春,攻樊城外郭,炮傷額及左右手,奪其土城。進攻襄陽東堡,炮傷右肩,焚其樓,破一字城。文焕麾下有胖山王總管者,驍將也,庭設伏擒之,以功授金符。十年春,大軍攻樊城,庭運薪芻土牛填城壕,立雲梯,城上矢石如雨,庭屢中炮,墜城下,絶而復甦,裹創再登,殺獲甚衆。樊城下,以功授金虎符,爲管軍總管。

十一年九月,從伯顔伐宋,次郢州。郢在漢水東,宋人復於漢水西築新城、沙洋二堡,以遏我軍。黄家灣有溪通藤湖,至漢水數里,宋兵亦築堡守之。庭與劉國傑先登,拔之。進攻沙洋、新城,炮傷左脅,破其外堡,復中炮墜城下,矢貫於胸,氣垂絶。伯顔命剖水牛腹納其中,良久乃甦。以功加明威將軍,授益都新軍萬户。師次漢口,宋將夏貴鎖戰艦,横截江面,軍不得進。乃用庭及馬福等計,由沙蕪口入江。宋兵守武磯堡,四面皆水,庭決其水而攻之,大軍渡江,武磯堡亦破。遂從阿朮轉戰至鄂州,順流而東。十二年春,與宋將孫虎臣戰丁家洲,宋軍敗潰,以功加宣威將軍。宋兵斷真州江路,庭焚其船二百,敗其護岸軍。聞夏貴欲由太湖援臨安,亟出兵逆戰裕溪口,敗之。諸軍攻常州,庭鏖戰,奪北門而入。

十三年春,至臨安,宋主降。伯顔命庭等護其内城,收集符印珍寶,仍令庭與唐兀台等防護宋主赴燕。世祖以庭功,大宴會,命坐於左手,諸王之下、百官之上,賜金百錠,金、珠衣各一襲。仍諭之曰:「劉整在時,不曾令坐於此。爲汝有功,故加殊禮,汝子孫宜謹志之勿忘。」繼有敕:「汝在江南,多出死力。男兒立功,要在西北。今有違我太祖成憲者,汝其往討之。」乃别降大虎符,加鎮國上將軍、漢軍都元帥,仍命其次子大椿襲萬户。庭至哈剌和林、晃兀兒之地,越嶺北,與撒里蠻諸叛王大戰,敗之。移軍援河西,敗叛將霍虎,追之,逾大磧而還。復引兵會諸王納里忽,渡塔迷兒河,擊走叛王昔里吉餘黨兀斤末台、要朮忽兒等,河西平。

十四年,入朝,世祖勞之,賜益都官莊爲居第,鈔萬五千貫及弓矢諸物,拜福建行中書省參知政事,改福建道宣慰使。召赴闕,備宿衛。

十七年,拜驃騎衛上將軍、中書參知政事,征日本。十八年,軍次竹島,遇風,船盡壞。庭抱壞船板漂流抵岸,收餘衆,由高麗還京師。丁父憂,歸益都。召拜中書左丞、司農卿,不赴。

二十四年,宗王乃顔叛。驛召至上都,統諸衛漢軍從帝親征。塔不台、金剛奴來拒戰,衆號十萬。帝親麾諸軍圍之,庭調阿速軍繼進,流矢中胸貫脅,裹創復戰,帝遣止之,乃已。帝問庭:「彼今夜當何如?」庭奏:「賊必遁去。」乃引壯士十人負火炮,夜入其陣,炮發,賊果潰散。帝問:「何以知之?」庭曰:「賊雖多,無紀律,見車駕駐此而不戰,必疑有大軍在後,是以知其將遁。」帝大喜,賜以金鞍良馬。庭奏:「若得漢軍二萬,從臣便宜用之,乃顔可擒也。」帝命月兒魯那演將蒙古軍,與庭並進,遂縛乃顔以獻。帝既南還,庭又追獲塔不台、金剛奴。以功加龍虎衛上將軍、遥授中書左丞。

二十五年,乃顔餘黨哈丹秃魯干復叛於遼東,詔庭及樞密副使塔答討之。大小數十戰,流矢中庭左脅及右股。追至一大河,夜選鋭卒負火炮,溯上流發之,賊馬皆驚擾。大軍潛於下流畢渡,天明,賊望見官軍,不戰而潰,俘斬二百餘人,哈丹秃魯干走高麗。拜資德大夫、尚書左丞,商議樞密院事。官其長子大用,仍賜鈔二萬五千貫。庭因奏:「今漢軍之力困於北征。若依江南軍每歲二八放散,以次番上,甚便。」帝俞其奏,著爲令。海都將犯邊,伯顔以聞,帝命月兒魯那演與庭議。庭請下括馬之令,凡得馬十一萬匹,軍中賴之。拜榮禄大夫、平章政事,仍商議樞密院事,提調諸衛屯田事。

三十一年春,世祖崩。月兒魯那演與伯顔等定策立成宗,庭有翊贊之功。成宗與太后眷遇甚至,每進食必分賜之,仍命序坐於左手,諸王之下、百官之上,賜以珠帽、珠半臂、金帶各一,銀六錠,莊田稱是。敕點視江浙軍馬五百三十一所,還,入見,帝賜御衣慰勞之。

武宗出鎮北邊,庭請從行。帝憫其老,不許,賜鈔五萬貫,依前榮禄大夫、平章政事,商議樞密院事,提調諸衛屯田,兼後衛親軍都指揮使。未幾,從討懷都,至野馬川而還。有敕使拘漢軍馬,以濟蒙古軍,且焚其鞍轡、行糧。庭因感疾,詔内醫二人診視之,疾稍間,扈從上都。大德八年二月卒。至大二年,贈推忠翊衛功臣、儀同三司、太保、柱國,追封益國公,諡武毅。三子:大用,同知歸德府事,以哀毁卒;大椿,襲職佩金虎符爲宣武將軍、益都新軍萬户,戍建康;大誠,襲職後衛親軍都指揮使。

劉國傑,字國寶,本女真烏古論氏。曾祖廷心,金樞密使。祖鎬,金都統。父德寧,始改姓劉氏,爲宗王斡臣必闍赤,副蒙古官合剌温,管領益都路軍民總管達魯花赤,進龍虎衛上將軍,遂爲益都人。

國傑貌雄偉,善騎射。以門閥從軍,攻漣海有功,擢爲馬隊長。至元六年,王師伐宋,國傑應募選爲新軍千户,從張弘範屯萬山堡。宋人伺我軍樵采,發兵萬五千來攻。國傑以數百人敗之,斬首四千餘級,由是知名。已而攝萬户,别將二千人略荆南、歸、峽等州,轉戰數百里,俘獲萬計。還,破宋兵於襄陽城下。從攻樊城之東土城,國傑躡雲梯先登,炮傷左股,裹創力戰,遂拔之。賜金符,進武略將將軍。宋人製輪船數百,結栰相連,儼如城堡,以機輪運之,自襄陽順流赴郢。國傑逆擊之,鏖戰三十餘里,舟中之血没踝,生獲其將張貴。貴,宋之名將,所謂「矮張都統」者也。再攻樊城,宋人植巨椿於漢水上,造浮橋以濟援兵。國傑率舟師溯流而上,鋸其椿,斷之。又毁樊城南面木栅,進攻外城,選鋭卒坎其墉而上,破之。未幾,襄陽亦下。是役也,國傑身被數創。世祖聞其勇,召入朝,賞銀百兩及内府錦衣、弓矢、鞍轡,遷武德將軍、管軍總管。

復從伯顔南伐,次郢州。宋人築黄家灣堡,以阻我師,國傑率三百人攻拔之。郢將趙文義潛兵來襲,國傑還擊,走之,斬首七百級,獲文義。詔賜金虎符,加武節將軍。從破沙洋、新城二堡,進至洋洛渡,國傑以五十艘敗其守兵。賞銀二百五十兩。從敗宋將孫虎臣於丁家洲[一],直抵蕪湖,超授管軍萬户。又從阿朮取淮南,詔國傑以五千人壁揚子橋,斷宋人糧援。宋將張林來攻,國傑奮擊,破之,生獲林。詔加懷遠大將軍,賜號拔都,因呼爲「劉二拔都」而不名。揚州援絶,守將李庭芝棄城走,追襲庭芝於泰州,斬首千餘級,禽之。又與董文炳等敗宋將張世傑於焦山,追奔至圖山,奪黄鵠、白鷂數百艘。

宋平,進懷遠大將軍。入朝,擢僉書四川行樞密院事。未行,詔統侍衛親軍鎮撫北邊。師還,遷鎮國上將軍、漢軍都元帥,世祖解御衣,加玉帶賜之,及寶鈔五千緡。十五年,復領侍衛軍萬人戍金山,屯田和林,安集流氓,全活數萬口。十六年,叛王脱脱朮寇和林,國傑選輕騎襲之。脱脱朮爲其下所殺,餘衆悉降。十八年,遷輔國上將軍。

十九年,再遷征東行中書省左丞。先是,征日本失利,世祖怒,將盡罷大小將校。國傑既至,諫曰:「師出無功,罪在元帥。儻蒙聖慈,宥諸將之罪,必人人感奮,思雪敗軍之恥。」世祖從之,詔諸將復官,從國傑立功自贖。會建寧管軍總管黄華反,詔國傑率征東兵會江淮參政伯顔討之。國傑攻拔赤巖寨,華自殺。福建行省左丞忽剌出欲搜捕逃賊,盡戮之,國傑曰:「華一人倡亂,餘皆脅從,諭之不來,誅未晚也。」

既而逃賊果相率出降。征東省罷,授僉書江淮行樞密院事,又改四川行院。未幾,仍還江淮行院。征東省復立,仍爲左丞,行省罷,仍僉書江淮行院。

二十一年冬,入朝。

二十三年,拜湖廣行省左丞。國傑至,首禽湖南盜李萬一。明年,肇慶盜起,其魁鄧太獠據前寨,劉太獠據後寨,相爲表裏。國傑先搗後寨破之,遂拔前寨,斬二人。進資德大夫。二十五年,湖南盜詹一仔據四望山,衡、永、武岡三州亂民争附之。國傑討斬一仔,將校請盡殺降賊以除後患,國傑曰:「吾有以處之。」乃相險要之地立三屯:在衡州曰清化,在永州曰烏符,在武岡州曰白倉,遷其衆居之。其有田宅者還之,無者使墾闢汙萊,以爲己業,遂皆爲良善。

移討江西羣盜。十一月,破蕭太獠於陳古水,進克懷集諸寨。二十六年春,東入肇慶,破閻太獠於清遠,還禽蕭太獠於懷集。四月,破曾太獠於金林。會士卒感瘴癘多病,國傑亦病,乃移軍道州。樞臣請賜屯官虎符,詔問:「卿等忘劉二拔都耶?」對曰;「劉已授。」上曰:「昔之授爲酬功,今之授爲世襲。」遣使持節即軍中佩之。廣東盜陳太獠寇道州[二],國傑討擒之,遂攻拔赤水寨。

二十七年,江西龍泉盜起。國傑將討之,諸將諫曰:「此他省盜也,曷爲煩吾兵力?」國傑曰:「縱盜釀亂,豈可以彼此言耶!」乃簡輕兵,偃旗息鼓,一日夜至賊境。賊見軍容不整,易之。國傑率數十騎陷陣,衆從之,賊大敗,奪所掠男女無算。别盜鍾太獠據南安,國傑乘霧突入其寨,擒之。二月,龍泉盜復起,國傑還軍襲之。賊退保大井山,乃分兵三路而入,天大雨,賊不爲備,盡爲國傑所禽。八月,永州盜李末子干七殺其監郡,寇全州,國傑復擒之,梟其首而還。以前後功,遷湖廣行尚書省左丞。

二十八年,置湖廣等處行樞密院,遷副使。秋,廣東盜再起,國傑還軍道州。時上恩州蠻酋黄聖許叛。二十九年,詔國傑討之。賊勁悍,出入巖洞如飛鳥,發毒矢,中人輒死。國傑連敗之,賊退據象山,乃列栅圍之,槎山通道以進,聖許走交趾,禽其妻子。國傑三以書責交趾,獻聖許,交趾竟匿不與。師還,大興屯墾,募土著耕之,以爲兩江屏蔽。後蠻人謂其屯爲省地,莫敢鈔掠。詔遣使即軍中以玉帶錫之。

是時哈剌哈孫爲行省平章政事,與國傑相得,嘗謂國傑曰:「文字惟漢人之學最精,惜我不知耳。」國傑曰:「以公之聰明,任賢使能,即是讀書。使子孫習經史,即公自讀也。」哈剌哈孫嘉納之。

三十年,入朝。世祖謂左右曰:「湖廣重地,惟劉二拔都能鎮之,無徙他官。」世祖召見世傑,曰:「爪哇既得復失,卿盍爲朕一行?」對曰:「爪哇指末物,安南掌中物也。臣請爲陛下取之!」帝曰:「此事如癢在心,非爬搔所及。卿言深合吾意。」議興兵十萬。國傑奏:「萬人已足用。」帝曰:「萬人太少。」以番兵五萬人付之。國傑請近臣爲監,帝令自擇。時親王亦乞剌歹在側,國傑以請。帝允之,授湖廣安南行省平章政事。會世祖崩,乃止。

成宗即位,復置行樞密院於衡州,仍除副使。初,施溶州蠻酋田萬頃等,降而復叛。至是,赦天下,並赦萬頃,仍不肯降。成宗命國傑討之。九月,國傑攻明溪,蠻酋魯萬丑擁衆來援,千户崔忠等戰死。十月,國傑敗萬丑於桑木溪。明日,復戰,百户李旺率死士陷陣,衆從之,賊大敗,遂平其寨,焚之。進攻施溶,部將田榮祖請曰:「施溶,萬頃之腹心,石農次、三羊峰,其左右臂也。宜先斷其臂,而後腹心可圖。」國傑曰:「善。」麾諸軍攻石農次,賊棄寨遁,遂進拔施溶,擒萬頃,斬之。

元貞元年,即軍中加榮禄大夫、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初,宋設民屯以防蠻寇,在澧州者曰隘丁,在辰州者曰寨兵。宋亡,屯悉廢。國傑復之。又經畫衡、郴、道、茶陵、桂陽諸州,置戍三十有八,分屯南北要隘,控制諸蠻,盜賊遂息。六月,入朝,錫錦衣、玉帶、弓矢。臺臣言國傑罄家資以充軍賞,成宗命倍償之。部曲立功者,遷秩有差。

大德五年,羅鬼女子蛇節反,諸蠻皆叛。詔國傑將諸翼兵,合四川、雲南、思播之兵以討之。官兵戰失利。國傑令人持一盾,布釘盾上,俟陣合,即棄盾走。賊逐之,馬遇盾而躓,遂大敗。既而糾合餘黨,復請戰。國傑堅壁不出,數日,度其懈,一鼓破之。七年春,追斬蛇節、宋隆濟、阿女等,貴州平。詔領其將士入見,賜錦衣二襲,玉帶一,金鞍勒、弓矢,楮幣二百五十緡,進光禄大夫,命還益都上冢。八年,還鎮,病篤。平章卜鄰吉歹率僚屬問之,國傑曰:「交賊不臣,若病小愈,得滅此逆賊,雖死無憾。」問以家事,不言。二月卒,年七十二。贈推忠定遠效力功臣、光禄大夫、湖廣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司徒、上柱國,追封齊國公,諡武宣。初,世祖以國傑力戰有功,聽子弟一人襲爵,遂以兄子漢臣襲管軍萬户,佩虎符。二子:脱歡,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尚憲宗孫女;脱出,中書參知政事。

史臣曰:李庭、劉國傑從伯顔伐宋,攻城野戰之功,未必居諸將右。其後庭擒叛王,國傑平溪洞蠻夷,遂俱爲時之名將。有發蹤指示者,而後見獵犬之能;有世祖之知人善任,而後見庭與國傑之智勇。功名之立,豈偶然哉?

【校勘記】

[一]「孫虎臣」,原作「孫處臣」,據本書卷九《世祖本紀三》、《元史》卷八本紀第八《世祖五》改。

[二]「陳太獠」,原作「陳大獠」,據上文「鄧太獠」、「劉太獠」、「蕭太獠」、「閻太獠」、「曾太獠」及下文「鍾太獠」改。《元史》卷一六二列傳第四十九《劉國傑傳》均作「太獠」,且云「復攻走嚴太獠」。然元刊本黄溍《金華黄先生文集》卷二五《湖廣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贈推恩效力定遠功臣光禄大夫大司徒柱國追封齊國公諡武宣劉公神道碑》作「鄧大獠」、「劉大獠」、「蕭大獠」、「閻大獠」、「曾大獠」、「廖大獠」、「嚴大獠」、「陳大獠」、「鍾大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