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贍 張楨 陳祖仁
李士贍,字彦聞,南陽新野人,後徙漢陽。幼英敏好學。至正初,以布衣游京師,平章政事悟良合台、右丞烏古孫良楨皆以王佐許之。尋用度支監卿柳嘉薦,爲知印,復以大都籍登至正十一年進士第。知印歷十九月考滿,遷庫知事,中書辟充右司掾。時賊陷濟寧,中書省奏分省、分院官處死,帝以知院哈剌八都兒勛戚,赦其罪,以右丞阿塔赤、參知政事賈惟貞坐之。士贍上書於執政曰:
賞罰者,國家之大柄;是非者,人心之至公。賞罰無章,雖堯舜不能以爲治,况後世乎?是非混殽,雖智者不能以有爲,况庸人乎?國家自太祖皇帝肇基朔方,世祖皇帝奄有區夏,一舉而蹙殘金,再舉而混南北,使海内之人争效臣妾,豪傑之士奔走慕義,翕然如雲龍風虎之相從者,此無他,賞罰明而是非公故也。承平以來,百年於兹,紀綱法度,日益廢弛,上下之間,玩歲愒日,率以爲常。一旦盜賊猝起,茫然無措。總兵者惟事虚聲,秉鈞者務存姑息。其失律喪師者,未聞顯戮一人。是以不數年間,海内鼎沸,山東、河北莽爲丘墟。此無他,賞罰不明而是非不公故也。
近者天子以兩丞相爲元老舊臣,命總萬機。今日之事,正宜開誠布公,振作綱紀,明示賞罰,號令天下,一新中外之耳目,庶幾盜賊可平,四海可定,中興之事業可計日而待也。今巨寇在邇,敗軍滿前,姑息之風愈勝前日。但聞今日取一招,明日送刑部。切爲閣下惑焉。姑以一節言之,如哈剌八都兒等所犯,最爲容易處置者,乃至遷延到今,未有定論。中外之人謂聖君賢相作事,猶且若此,安得不觖望乎?《傳》曰:「賞不逾時,罰必當罪。」斯言是矣。何則?哈剌八都兒官雖知院,其職則總兵也。右丞阿塔赤、參政賈惟貞名雖分省官,其職則供給也。在律,主將所犯,宜處重刑,供給所招,應得杖流。今哈剌八都兒雖有特敕免死之文,不過聖上寬仁,少延其死耳。然法者,祖宗之所授,天下之名器也,雖天子不能以自私。是故舜爲天子,皋陶爲士,瞽瞍殺人,彼爲舜者祗能竊負而逃耳。漢薄昭,太后之母弟也,昭有罪,文帝終不貸其死命。夫虞舜,大聖人也;漢文,賢主也。而其所爲若是。誠以恩不足以掩義,私不可以廢公。
古者制敕一下,事有弗順於人而礙理者,在百官有司,猶且封還,不即奉詔,未聞宰相秉國之鈞,職當繩愆糾繆,而徒以承顔順旨爲事者也。必不得已,其總兵官既已特敕免死,則分省官正應坐以本罪。如此則輕重適均,後世猶懼爲公道之玷,安可使輕重失倫,以啟將來紛然之議乎?
僕一介草茅,濫叨掾屬,顧惟職在簿書,忝司法守,固不敢偷容取合,以賣法誤國;亦不敢畏避詭隨,以陷閣下於不義。伏惟閣下亮之。
執政韙其言,阿塔赤等遂得減死。
累遷刑部主事員外郎、樞密院經歷、僉山南江北道事,改吏部侍郎,又改户部侍郎,行永平路總管,擢户部尚書,出督福建海漕。時海賊賽甫丁降,仍據福州,詔以燕赤不花爲行省平章政事,賽甫丁拒不納。燕赤不花攻之三月,城垂克,民恐爲兵所掠,乞士贍言於燕赤不花,與賽甫丁和解,燕赤不花從之。士贍欲復入城,衆危之,士贍曰:「民候我去留爲存亡。不入,且有變。」士贍入城,賽甫丁聽命,一城獲免。拜資善大夫、福建行省左丞。
尋入爲中書參議。是時察罕帖木兒與孛羅帖木兒争冀寧,士贍與察罕帖木兒書曰:
士贍奉使無效,本無置喙之地。然初意不過欲暫那三晉之地,少安彼軍之心。彼軍既離,則雲中一帶自可輸粟京都,以實國本。而山西之糧,既路遠難運,其勢亦當少緩。根本稍定,然後合兩軍之衆,並力東南,則門庭之寇,庶可指日而靖。何意使轍未還,遽致自相魚肉,暴横如此,良可慨也。
愚者誠不足論,公爲當今賢者,天下之寶,安得不爲天下惜之!大抵臣子之於君父,惟求其所當盡,不責於人。然後天下之爲君臣父子者,由是而定。彼其怨恨日深,則是非日起,是使瞽瞍終無底豫之期,申生終無待烹之理。此非見道分明,所養素定,何以臻此?
三代而上,孝莫如舜,忠莫如周公,古今此兩人外,固不多見。自是而下,其能處富貴而不移,當危疑而不惑,卓然無所繫累,一出乎千萬人志慮之表者,近代惟郭汾陽爲然耳。汾陽用舍進退,皆庶幾中庸之道。僕謂後之殷監,無過於是,當時閣下亦嘗笑而許之。今背馳若秦人與越人然,夫以閣下之忠義,乃至使人不相信遽如此,然則將何時何人而可信乎?謂閣下之志在公耶?則閣下之疆土乃國家之疆土也,於閣下何與焉?謂閣下之志在私耶?彼以桓文之義舉,猶不足以服當時,信後世,况欲如曹丞相、桓大司馬之爲哉?僕知閣下之志,固不在是矣。
閣下處衆人之中,獲天下之盛名,四方諸侯一視公爲輕重。自冬徂春,兩軍交惡,謗書迭積,至煩天子遣宰周公之使。至今兵不解,而使不返,其跡則類乎拒命,其心則近乎要君。自是以來,閣下之盛名,遂不能不損於前日,吾恐《春秋》之責,不在彼而在公矣。
今山東之寇未平,公不以此時提兵東向,克終前業,乃效兩虎交鬭,此所謂謹其小而遺其大,快私憾而棄公義,安得不見笑於藺相如乎?天下之人,其以公爲何如人耶?且易失者機會,難得者事功,時不再來,僕爲閣下惑焉。彼黄口之子,久當自斃,烏足以爲公敵?某平昔辱公知待之厚,故不避言深之忌,而妄意陳之,雖獲罪左右,無憾也。
察罕帖木兒雅敬士贍,雖不盡用其言,亦不以爲忤也。
十二年,拜樞密副使,條上二十事,曰:「悔己過以詔天下,罷造作以慰人心,御經筵以講聖學,延老成以詢治道,去姑息以振紀綱,開言路以求得失,明賞罰以厲百司,公選舉以息奔競,察近倖以杜姦弊,嚴宿衛以備非常,省佛事以節浮費,絶濫賞以足國用,罷各宫屯種歸有司經理,減歲賞計置爲諸宫用度,招集散亡以實八衛之兵,廣給牛具以備屯田之用,獎勵守令以勸農務本,開誠佈公以禮待藩鎮,分遣大將急保山東,依唐廣寧王故事分道進取。」疏上,惠宗嘉納焉。先是,薊國公脱火赤上言,乞罷三宫造作,帝爲減軍匠之半還隸宿衛,而造作如舊,故士贍首及之。
未幾,搠思監議解孛羅帖木兒兵柄,士贍曰:「兹事重大,宜先調兵以固京師。」搠思監不從。及孛羅帖木兒犯闕,也速代搠思監爲丞相,士贍爲參知政事,士贍謂也速曰:「前政首禍天子,以丞相代之。如其復蹈前轍,難未已也。請亟下明詔,以彰天討。」又不聽。遷翰林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
孛羅帖木兒入朝,出爲遼陽行省左丞。至則傳檄遠近,起兵討孛羅帖木兒。會孛羅帖木兒伏誅,復徵爲中書參知政事。
擴廓帖木兒奉命南征,諸王、駙馬悉聽節制,士贍以爲兵權太重,固争之。又與宰相言:「朝廷爲政,宜先正倫常。」宰相謂:「國俗叔嫂相妻,蓋欲守其家産。」士贍曰:「今議論政體,乃以家産爲言乎?」其人慚而止。擴廓帖木兒上疏,請討張思道等,執政莫敢言。士贍曰:「棄南征之命而逞私憾,咎孰與歸?若許之,則責在朝廷矣。」事遂寢。拜翰林學士承旨,進封楚國公。二十七年,以疾卒,年五十五。
子守成,進士;守恒,遼陽行樞密院斷事官經歷;守峴,太尉掾史。
張楨,字約中,汴梁開封人。元統元年進士,授彰德路録事,辟河南行省掾。楨初娶祁氏,生貴家,見楨貧,不爲禮。合巹逾月,楨即出之。祁氏之兄訟於官,左右司官聽之,楨因移疾不出,案牘留滯。平章政事月魯帖木兒怒曰:「張楨剛介士,豈汝曹所當議耶!」郎中虎者秃謁而謝之,乃起。
范孟端爲亂,矯殺月魯帖木兒等,城中大擾。楨暮夜縋城出,得免。逾年,除高郵縣尹,門無私謁。縣民張提領武斷鄉曲,一日至縣,有所干請,楨執之,盡得其罪狀,杖而徒之,人以爲快。千户狗兒妻崔氏爲妾所譖虐死,其鬼憑七歲女詣縣訴,備言死狀,屍見瘞舍後,楨率吏卒發土,得屍,拘狗兒及妾鞫之,皆伏辜,縣人頌爲神明。累除中政院判官。
至正八年,拜監察御史,劾太尉阿乞剌欺罔之罪,并言:「明里董阿、也里牙、月魯不花皆陛下不共戴天之讐。伯顔賊殺宗室嘉王、郯王十二口,稽之古法,當伏門誅,而其子弟尚仕於朝,宜誅竄。别兒怯不花阿附權姦,亦宜遠貶。今災異迭見,盜賊蜂起,海寇敢於要君,閫帥敢於玩寇,恐有唐末藩鎮之禍。」不聽。
及毛貴陷山東,上疏言根本之禍有六,征討之禍有四。
根本之禍:一曰輕大臣,二曰解權綱,三曰事安逸,四曰杜言路,五曰離人心,六曰濫刑獄。其言「事安逸」之禍曰:
臣伏見陛下以盛年入纂大統,履艱難而登大寶,因循治安,漸不如初。今天下可謂多事矣,天道可謂變常矣,民情可謂難保矣。是陛下警省之時,戰兢惕厲之日也。陛下宜卧薪嘗膽,奮發悔過,思祖宗創業之難,今日覆亡之易。於是而修實德,則可以答天意,推至誠,則可以回人心。凡土木之勞,聲色之玩,皆宜痛自改悔。有不盡者,亦宜防微杜漸,禁於未然。而陛下乃安焉處之,如天下太平無事之時,此所謂根本之禍也。
征討之禍:一曰不慎調度,二曰不資羣策,三曰不明賞罰,四曰不擇將帥。其言「不明賞罰」之禍曰:
臣伏見調兵六年,既無紀律之法,又無激勸之宜,將帥掩敗爲功,指虚爲實,大小相謾,上下相依,其性情不一,而邀功求賞則同。是以有覆軍之將,殘民之將,怯懦之將,貪婪之將。所經之處,雞犬一空,貨財俱盡。及其面諛游説,反以冒功受賞。今克復之地悉爲荒墟,河南提封三千餘里,郡縣星羅棊布,歲輸錢穀數百萬,計今所存者封丘、延津、登封、偃師三四縣而已。兩淮之北,大河之南,所在蕭條。夫有土、有人、有財,然後可望軍旅不乏,饋餉不竭。今寇敵已至之境,固不忍言,未至之處,尤可寒心。如此而望軍旅不乏,饋餉不竭,使天雨粟、地湧金,朝夕存亡且不能保,况以地方有限之費,而供將帥無窮之欲哉!陛下事佛求福,以天壽節而禁屠宰,皆虚名也。今天下殺人矣,陛下泰然不理,而曰:「吾將以是求福。」福何自而至哉!潁上之寇,始結白蓮教,以佛法誘衆,終挾威權,以兵抗拒。視其所向,駸駸可畏,其勢不至於亡吾社稷、燼吾國家不已也。朝廷不思靖亂,而反爲階亂,其禍至慘,其毒至深,其關係至大,有識者爲之痛心。此征討之禍也。
疏奏,不省。
權臣惡其訐直,二十年,除僉山南道肅政廉訪司事。至則劾中書右丞也先不花、參知政事脱脱木兒、治書侍御史奴奴弄權誤國之罪,又不報。
是時,孛羅帖木兒駐兵大同,察罕帖木兒駐兵洛陽,二將方以争晉、冀爲事,搆兵相攻。朝廷遣也先不花、脱脱木兒、奴奴往解之。既受命,不前進。楨又言其庸懦無憂國之心,枉道延安以西,繞數千里遲遲而行,使兩軍日夜仇殺,黎庶肝腦塗地,宜急殛之,以救時危。亦不報。楨乃慨然歎曰:「天下事不可爲矣!」即辭官,歸居河中安邑。有訪之者,不復言時事,但對之流涕而已。
二十四年,孛羅帖木兒犯闕,皇太子出居冀寧,奏除贊善,又除翰林學士,皆不起。擴廓帖木兒將輔皇太子入討孛羅帖木兒,遣使傳皇太子令旨,賜以上尊,且訪時事。楨復書曰:
今燕趙齊魯之境,大河内外,長淮南北,悉爲丘墟,關陝之區所存無幾,江左日思薦食上國,湘漢、荆楚、川蜀淫名僭號,幸我有變,利我多虞。閣下國之右族,三世二王,得不思廉、藺之於趙,寇、賈之於漢乎?京師一殘,假有不逞之徒,崛起草澤,借名義尊君父,倡其説於天下,閣下將何以處之?守京師者能聚不能散,禦外侮者能進不能退,紛紛藉藉,神分志奪,國家之事能不爲閣下憂乎?《志》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僕之惓惓爲言者,獻忠之道也。然爲言大要有三:保君父一也,扶社稷二也,衛生靈三也。請以近似者陳其一二:衛出公據國,至於不父其父;趙有沙丘之變,其臣成兑平之,不可謂無功,而後至於不君其君;唐肅宗流播之中,怵於邪謀,遂成靈武之篡。千載之下,雖有智辯百出,不能爲雪。嗚呼!是豈可以不鑒之乎?然吾聞之,天之所廢,不驟也。肆其寵樂,使忘其覺悟之心,非安之也,厚其毒而降之罰也;天遂其欲,民厭其汰,而鬼神弗福也。閣下覽觀焉。謀出於萬全則善矣,急則其變不測,徐則其釁可乘。通其往來之使,達其上下之情,得其情斯得其策矣。
擴廓帖木兒深然之。後三年卒。
陳祖仁,字子山,汴梁開封人。父安國,常州晉陵尹。
祖仁貌寢,眇一目,然議論偉然,剛正負氣節,博學能文。至正二年,舉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歷太廟署令、太常博士,遷翰林待制。出僉山東肅政廉訪司事,擢監察御史。復出爲山北肅政廉訪司副使。召拜翰林直學士,擢侍講學士,除參議中書省事。
二十二年五月,帝欲修上都宫闕,工役大興。祖仁上疏曰:
自昔人君不幸,遇多難之時,孰不欲奮發有爲,成不世之功,以光復祖宗之業?苟或上不奉於天道,下不順於民心,緩急失宜,舉措未當,雖無事之時,猶或致亂,而况欲撥亂世反之正乎?上都宫闕,創自先帝,修於累朝,自經兵火,焚燬殆盡。此固陛下日夜痛心,所宜亟圖興復者也。然今四海未靖,瘡痍未瘳,倉庫告虚,財用將竭,乃欲驅疲民以供大役,廢其耕耨,而荒其田畝,何異扼其吭而奪之食,以速其斃乎?陛下追惟祖宗宫闕,念兹在兹,然不思今日所當興復,乃有大於此者。假令上都宫闕未復,固無妨於陛下之寢處,使因是而違天道失人心,則夫天下者亦祖宗之天下,生民者亦祖宗之生民,陛下亦安忍而輕棄之乎?願陛下以愛惜民力爲本,以恢復天下爲務,信賞必罰,以驅策英雄,親正人,遠邪佞,以圖謀治道。夫如是,則承平之觀不日咸復,詎止上都宫闕而已乎!
疏奏,其事遂寢。
二十三年十二月,拜治書侍御史。時宦者資正使朴不花與宣政使橐驩,内恃皇太子,外結丞相搠思監,驕恣不法。監察御史傅公讓上章暴其過,忤皇太子意,左遷吐蕃宣慰司經歷,它御史累疏諫争,皆外除。祖仁上書皇太子曰:
御史糾劾橐驩、不花姦邪等事,非御史之私言,乃天下之公論。今殿下未賜詳察,輒加沮抑,擯斥御史,詰責臺臣,使姦臣橐政之情不得達於君父,則亦過矣。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臺諫者,祖宗之所建立。以二豎之微,而於天下之重、臺諫之言一切不恤,獨不念祖宗乎?且殿下之職,止於監國撫軍,問安視膳而已,此外予奪賞罰之權,自在君父。今方毓德春宫,而使諫臣結舌,凶人肆志,豈惟君父徒擁虚名,即天下蒼生亦將奚望焉?
疏上,皇太子怒,令御史大夫老的沙諭祖仁,謂:「臺臣所言雖是,但橐驩等俱無是事,御史糾劾不實,已與美除。昔裕宗爲皇太子,兼中書令、樞密使,凡軍國重事合奏聞者,乃許上聞,非獨我今日如是也。」祖仁復上疏曰:
御史所劾,得於田野之間;殿下所詢,不出宫牆之内。所以全此二人者,止緣不見其姦。昔唐德宗云:「人言盧杞姦邪,朕殊不覺。」使德宗早覺,杞安得相?是杞之姦邪,當時知之,獨德宗不知;今二人之姦,天下知之,獨殿下不知也。且裕宗雖領軍國重事,至於臺諫封章,自是御前開拆。假使東宫先閲,君父或有差失。諫臣有言,太子將使之聞奏乎?不使之聞奏乎?使之聞奏,則傷其父心,不使聞奏,則陷父於惡。殿下將安所處?如知此説,則今日糾劾之章不宜阻矣,御史不宜斥矣。
祖仁疏再上,即辭職。皇太子以其事聞,朴不花、橐驩皆自免,令老的沙諭祖仁等。
祖仁復上疏曰:
祖宗以天下傳之陛下,今乃壞亂不可救藥。雖曰天運使然,亦陛下刑賞不明之所致也。且區區二豎,猶不能除,况於大者?願陛下俯從臺諫之言,擯斥二人,不令其以辭職爲名,成其姦計,使海内皆知陛下信賞必罰,自二人始,則將士孰不效力,天下可全而有,以還祖宗。若猶優柔不斷,則臣寧餓死田野,誓不與之同列也。
書奏,帝大怒。是時侍御史李國鳳亦上疏,言此二人必當斥逐。於是臺臣自老的沙以下皆左遷,出祖仁爲甘肅行省參知政事。時天寒,祖仁單衣就道,以弱女托於其友朱毅。
明年七月,孛羅帖木兒入中書爲丞相,除祖仁山北道肅政廉訪使,召拜國子祭酒,遷樞密副使,累疏言軍事利害,不報,辭職。除翰林學士,復拜中書參知政事。是時天下大亂,祖仁性剛直,與時宰議論數不合,乃超授其階榮禄大夫,而仍還翰林爲學士。尋遷太常禮儀院使。
二十七年,明兵已取山東,朝廷方疑擴廓帖木兒有不臣之心,置撫軍院總兵馬以備之。祖仁與翰林學士承旨王時、待制黄哻、編修黄肅上書曰:
近者南軍不逾月而逼畿甸,朝廷雖命也速出師,然勢力孤危,不足爲京師屏蔽,宗社安危,正在今日。臣愚以爲,馭天下之勢,當論其輕重、强弱,遠近,先後,不宜膠於一偏,狃於故轍。前日南軍尚遠,擴廓帖木兒近在肘腋,意將覬覦非分,不得不亟於致討。今擴廓帖木兒勢已窮蹙,而南軍長驅北犯,山東瓦解。是擴廓帖木兒弱而輕,南軍强而重也。陛下與皇太子宜審其輕重、强弱,改弦更張。撫軍院諸臣亦宜以公天下爲心,審時制宜。擴廓帖木兒既不能復振,分撥一軍足以擒獲。其餘見調一應軍馬,宜令其倍道東行,勤王赴難,與也速等聲勢聯絡,仍遣重臣分道宣諭督催,庶幾有濟。如復膠於成見,動以言者爲擴廓帖木兒游説,而鉗天下之口,不幸猝有意外之變,則天下之事去矣。
書上,不報。
十二月,祖仁又上書皇太子言:
近降詔削河南兵馬之權,雖所當然,然此項軍馬終爲南軍所畏。即使有悖逆之心,朝廷以忠臣待之,其心愧沮,亦何所施?今未有所見,遽以此名加之,彼若甘心以就此名,其害有不可言者。朝廷苟善用之,豈無所助?然人皆知之而不敢言者,誠恐誣以受賄,謂爲之游説也。况聞擴廓帖木兒屢上書,疏明其心跡,是其心未絶於朝廷,以待朝廷之昭洒。今爲朝廷計者,不過戰、守、遷三事。以言乎戰,則資其觭角之勢;以言乎守,則待其勤王之師;以言乎遷,則假其藩衛之力。勉强策勵,猶恐遲晚,豈可使數萬之師,棄置於無用之地?今宗社存亡,祇在旦夕,不幸有唐玄宗倉卒之事,是以祖宗之社稷人民委而棄之。臣雖碎首粉身,亦無濟於事矣。
疏上,亦不報。
二十八年秋,明兵至近郊,詔祖仁及同僉太常禮議事王遜志等,奉太廟神主,從皇太子北行。祖仁等奏曰:「天子有大事,出則載主以行。從皇太子,非禮也。」帝然之,命祖仁守太廟以俟。未幾,帝北奔,祖仁不果從。京城陷,將出健德門,爲亂軍所殺,時年五十五。
史臣曰:元季國勢阽危,所恃以禦賊者,惟擴廓帖木兒一人,而李士贍猶嫌其兵權太重。擴廓帖木兒劾張思道等不聽節制,士贍又持其事不下。當時執政大臣,士贍號爲通達時務者,乃闇於機權如此,其亡國不亦宜乎?張楨、陳祖仁屢進讜言,終無尺寸之效。祖仁請昭洗擴廓帖木兒,其言尤激切,惠宗父子屏而不用,惜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