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三
安南
安南,古稱交趾,本漢日南郡地。唐高宗調露元年,改安南都護府,隸嶺南道,「安南」之名始此。後梁貞明中,始爲土豪曲承美所據。南漢劉隱伐承美,執之,并其地。尋爲愛州將楊延藝所據,州將吴昌岌復奪之,傳其弟昌文。宋開寶七年,遣使朝貢,始封交趾郡王,自是棄爲外域。後爲其將黎桓所篡,桓之後又爲大校李公藴所篡。公藴之後昊旵無子,以女昭盛主國事。理宗紹定三年,昭盛讓位於其夫陳日煚,陳氏遂有其國。宋景定三年,封日煚爲太王,以其子光昺爲國王。
憲宗七年,大將兀良合台既平大理,移兵向交趾,三遣使諭降,皆不返,於是分道進攻。師抵洮江,日煚遣兵乘象拒戰。兀良合台子阿朮,年十八,率善射者射其象,象驚奔反蹂,其衆遂大潰。明日,日煚斷扶鹵橋,對岸而陳。大軍未測水深淺,沿江仰空射之,矢墮水而不浮,知爲淺處,即以騎兵濟。日煚敗走,斬其宗子富良侯。入都城,得前所遣三使,出之獄,以破竹束體入膚,比釋縛,一使死,遂屠其城。留九日,以炎暑班師,更遣二使招日煚來歸。日煚自海島還,見國都殘毁,大憤,乃縛二使遣還。會日煚傳國與子光昺,改元紹隆,遣其女壻以方物來見。兀良合台送詣行在所,别遣納剌丁往諭之曰:「昔吾遣使通好,爾等執而不返我,是以有去年之師。以爾主播越草野,復令二使招安還國,又縛還我使。今特再加開諭,如果矢心内附,則國主親來。若猶不悛,明以報我。」光昺得書,遽納款,且曰:「俟降德音,即遣子弟爲質。」
世祖中統初,以禮部郎中孟甲、員外郎李文俊充正副使,持詔往諭曰:「祖宗以武功創業,文化未修。朕纘承丕緒[一],鼎新革故,務一萬方。適聞爾邦有向風慕義之誠,念卿昔在先朝已嘗臣服,遠貢方物,故頒詔旨,諭爾國官僚士庶。凡衣服、典禮、風俗,一依本國舊制。已戒邊將,不得擅興兵甲,侵爾疆埸[二],亂爾人民。各宜安治如故。」光昺即遣其通侍大夫陳奉公等詣闕獻書,願臣附。帝封光昺爲安南國王,賜西錦三、金熟錦六,并授虎符。復降詔曰:「卿既委贄爲臣,其自中統四年爲始,每三年一貢。可選儒士、醫人及通陰陽卜筮、諸色人匠,各三人,及蘇合油,光香、金銀、丹沙、沈檀香、犀角、玳瑁、角牙、綿、白磁盞等物同至。」仍以納剌丁充達魯花赤,往來其國。光昺遣其員外郎楊安養等入謝,帝賜玉帶、繒帛、藥餌、鞍轡有差。
至元二年,賜光昺曆,並頒改元詔。光昺復遣楊安養上表三通:一定所貢方物,二免索儒、醫、工匠人,三願請納剌丁長爲本國達魯花赤。帝許之。四年,復下詔諭以六事,曰:「凡親附之國君長親朝,子弟入質,編民數,出軍役,輸納賦税,仍置達魯花赤統治之。以數事表來附之,深誠也。鄉令來貢不逾三年之期,其誠可知。故告以我祖宗之法,亦以誠諭。且君長來朝,子弟入質,籍民、定賦,出軍相助,古亦有之,豈今日之創制哉?略舉出軍一事,無以征行遠戍爲慮。但來人楊安養稱,有占臘、山獠之患。彼二寇如能降伏,復有何事?交兵之道,孰以爲易?倘不用命,必當討伐。况汝來奏,嘗有『一家人』之言。今聞納剌丁在彼中,多回鶻禁約,不使交談。果如所言,一家之禮,豈有如此耶?君臣之義,實同父子,豈有臣子而背其君父者?當熟思以全終始之義。」
五年,以忽籠海牙代納剌丁爲達魯花赤,張庭珍副之。光昺立受詔,庭珍責以大義,使下拜,既而曰:「汝朝官爾,我王也,何得與抗禮?」庭珍曰:「『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况天子命我爲安南之長,位居汝上邪?」光昺語塞。中書省復移牒光昺,言其受詔不拜,待使介不以王人之禮,引《春秋》之義責之。光昺復書言:「本國欽奉天朝,已封王爵,豈非王人乎?天朝奉使,復稱王人,與之均禮,恐辱朝廷。况本國前奉詔旨,悉依舊俗,凡受詔令,奉安正殿而退避别室,此本國舊典也,惟閣下察之。」中書省復移牒切責曰:「考之《春秋》,叙王人於諸侯之上,《釋例》云:『王人,蓋下士也。』夫五等邦君,外臣之貴也。下士,内臣之微者也。以微者而加貴者之上,正以王命爲重也。後世列王爲爵,諸侯之尤貴者,顧豈有以王爵爲人者乎?王寧不知而爲是言耶?抑辭令臣誤爲此言邪?至於天子之詔,人臣當拜受,此古今通義。乃循舊俗,奉安正殿而退避别室,王豈能自安於心乎?前詔所言,蓋謂天壤間不啻萬國,國各有俗,驟使變革,有所不便,故聽用本俗。豈以不拜天下之詔爲從俗哉?且王之教令行於國中,臣子有受而不拜者,則王以爲何如?」
是年,光昺遣范崖、周覽入貢。
七年,以葉式捏爲安南達魯花赤。光昺遣黎佗、丁拱垣入貢,表言:「微臣僻在海隅,得霑聖化,與函生驩抃鼓舞。乞念臣自降附上國,雖奉三年一貢,然往來使臣疲於奔命,未嘗一日休息。至天朝所遣達魯花赤,辱臨臣境,動有挾持凌轢小國。雖天子明並日月,安能照及覆盆?且達魯花赤可施於邊蠻小醜,臣既席封爲一方屏藩,而反立達魯花赤以監臨之,寧不見笑他國?復望聖慈矜恤,凡天朝所遣官,乞易爲引進使,庶免達魯花赤之擾。」
十二年,帝復降詔曰:「祖宗定制,凡内附之國,君長親朝,子弟納質,籍户口,輸歲賦,調民助兵,仍置達魯花赤統治之。此六事,往年已諭卿矣。歸附踰十五年,未嘗躬自來覲,數事竟未舉行。雖云三年一貢,所貢之物,皆無補於用。謂卿久當自悟,略而不問,何爲迄今猶未知省?故復遣合撒兒海牙往爾之國,諭卿來朝。倘有他故,必不果來,可令子弟入朝。此外本國户口,若未有定籍,輸賦、調兵,何由斟酌?苟爾民實少,多取之,力將不及。今籍爾户口,蓋欲量其多寡,以定兵賦之制。其所調兵,亦不令遠適他所,止從雲南戍兵,相與協力而已。」光昺遣黎克復、黎文粹上表謝罪。八年,遣馮莊、阮元入貢。九年,又遣童子野、杜本入貢。十一年,遣黎克復、黎文粹入貢。會大兵平宋,克復等由湖廣還國。
十四年,光昺卒,國人立其世子日烜,遣中侍大夫周仲顔、中亮大夫吴德邵來朝。帝遣尚書柴椿等持詔,趣日烜赴闕。先是,使傳之通,止由鄯闡、黎化間。至是,帝命椿自江陵直抵邕州,以達交趾。椿等至邕州永平寨,日烜遣人上書,謂:「近聞國使辱臨敝境,邊民無不駭愕,不知何國人使?」椿回牒曰:「禮部尚書等官奉上命,以事由邕州入爾國,所有導護軍兵,合乘驛騎,宜來界首遠迓。」日烜使御史中贊知審判院事杜國計先至,其太尉率百官自富良江岸來迎。日烜就館,見使者。宣詔畢,椿謂曰:「汝國内附二十餘年,汝父受命爲王,汝不請命自立,今復不朝,異日朝廷加罪,將何以逃其責?」日烜仍舊例設宴於廊下,椿等弗就宴。既歸館,日烜遣范明宇來謝罪,改宴集賢殿,自言:「先君棄世,予初嗣位,天使之來,使予憂懼交并。竊聞宋主幼小,天子憐之,尚封公爵,於小國亦必加憐。若親朝之禮,予生長深宫,不諳風土,恐死於道路。俟天使歸,謹上表達誠,兼獻異物。」椿曰:「宋主年未十歲,亦生長深宫,如何亦至京師?但詔旨之外,不敢聞命。且我實來召汝,非取賂也。」椿等還,日烜遣范明宇、鄭國瓚、杜國計奉表陳情,言:「孤臣禀氣衰弱,且道路險遠,徒暴白骨,致陛下哀傷,無益天朝之萬一。伏望憐臣,得與鰥寡孤獨保其性命,以終事陛下。此孤臣之至幸,小國生靈之大福。」兼貢馴象二。廷議以其飾辭抗命,延引歲月,宜進兵境上,遣官問罪。帝不從,復遣尚書梁曾再諭日烜來朝:「若果不能親至,則積金以代其身,兩珠以代其目,副以賢士、方技、工匠各二,以代其民。不則修爾城池,以待天兵之至。」日烜遣其叔父遺愛來朝。
十八年,立安南宣慰司,以卜顔帖木爾爲使,别設僚佐,日烜拒弗納。帝下詔曰:「曩安南國王陳光昺生存之日,嘗以祖宗收撫諸蠻舊例六事諭之,彼未嘗奉行。光昺既没,其子又不請命而自立。遣使召之,托故不至。今又以爲詞,故違朕命,止令其叔父入覲。即欲興師致討,緣爾内附入貢有年矣,其可效爾無知之人,枉害衆命?爾既稱疾不朝,今聽汝以醫藥自養,故立汝之叔父遺愛代汝爲安南國王,撫治爾衆。其或與汝百姓輒有異圖,大兵深入,戕害性命,無或怨懟,實乃與汝百姓咎。」是年,日烜仍遣阮道學來貢。於是加柴椿行安南宣慰使都元帥,李振副之,以新副軍千人送遺愛之國。日烜戕殺之。
二十一年,又遣中大夫陳謙甫貢玉杯、金瓶、珠絛、金領及白猿、緑鳩等物。初,鎮南王脱歡奉命征占城,遣荆湖行省左丞唐兀
、右丞唆都將兵來會。帝疑安南與占城通牒,令軍行假道於其國,且責日烜運糧至占城助軍。仍命鄂州達魯花赤趙翥往諭之。比官軍至衡山縣,聞日烜從兄興道王陳峻提兵拒守境,上言本國至占城水陸俱不便,願獻糧退軍。及至永州,移文令日烜除道迎謁。至思明州,王復下令督之。至禄州,聞日烜阻兵邱温縣,邱急嶺隘路,遂分軍兩道並進:萬户李羅合答兒、招討使劉深爲西路,由邱温縣進;怯薛撒略兒、萬户李邦憲爲東路,由邱急嶺進。王以大兵繼之。復遣總把阿里諭以興兵之故,實爲占城,非爲安南也。至急保縣,安南兵阻,不得前。東軍破可離隘嬰兒關,獲間諜人杜偉等,斬之。至洞板隘,又遇安南兵,敗之。聞峻在内傍隘,進兵至變住邨,諭其收兵闢路以迎王師,不從。官軍分六道進攻,至萬劫江,盡破諸隘。峻尚擁船千餘艘,距萬劫十里而陣。各翼水軍連戰俱捷。王與行省官親臨東岸督之,奪船二十餘艘,峻敗走。官軍乘間縛栰爲橋,渡富良江。時西軍亦破支凌隘。明年正月,日烜自將十萬衆,與官軍大戰於排灘,元帥烏馬兒、招討使納海、鎮撫孫林德等敗之。日烜退守瀘江,又敗走,乃令阮效鋭奉書謝罪,且請班師。大軍渡江,壁於安南城下。
明日,王入其國都,知日烜僭稱「大越國主憲天體道大明光孝皇帝」,禪位於太子,用「昊天成命之寶」,日烜即居太上皇位。見立國王,係日烜之子,行紹寶年號。所居宫室五門,額書「大興之門」,左右掖門,正殿九間,書「天安御殿」,正南門書「朝天閣」。時安南兵棄船登岸者猶衆,日烜引宗族官吏於天長、長安屯聚,峻復領兵船聚萬劫江口,整軍以待。
會唐兀
、唆都等兵回自占城,與大軍合。分遣右丞寬徹,引萬户忙古
、孛羅哈答爾由陸路,左丞李恒引烏馬爾由水路,敗其兵船。日烜遣其弟文昭王陳遹侯、鄭廷瓚拒戰於乂安,又敗。其兄子彰憲侯陳鍵復敗於海口,鍵以其兵降。越三日,鎮南王追敗日烜於大黄江。日烜懼,遣宗人忠憲侯陳陽請和,繼遣近侍陶堅奉國姝至軍中,乞罷兵。鎮南王遣艾千户諭之曰:「既請和,曷不躬來自議?」日烜不聽,至安邦海口,棄舟楫甲仗,匿山谷間。官軍獲船萬艘,擇善者乘之,餘皆焚棄。
日烜走清化府,其弟昭國王陳益稷率宗人秀嵈及妻子、官吏迎降。日烜遣宗人忠憲侯陳陽及阮鋭等來請和,王留之軍中。
諸將以安南人雖數敗,然增兵轉盛。暑雨疫作,死傷亦衆,占城既不可達,決計退兵。王不得已,引軍還。
至如月江,日烜遣兵躡其後。行至册江,未及渡,林箐伏發,唆都、李恒皆中流矢死,官軍力戰,始護王出境,亡者過半。阮鋭逃伏草澤中,欲罷去,官軍獲斬之。此至元二十二年之一敗也。事聞,帝震怒,乃罷征日本兵,大舉伐安南。
二十三年四月,詔曰:「曩以爾國既稱臣服,歲輸貢獻,而不躬親入朝。因彼叔父陳遺愛來,以安南事委之,至則爲其戕害。所遣達魯花赤,又却之不納。至於用兵占城,略不供給,以致鎮南王脱歡進兵。今因爾國近親陳益稷、陳秀嵈慮宗國覆滅,殃及無辜,屢勸爾來朝,終不見從。自拔來歸,朕憫其忠孝,特封益稷爲安南國王,陳秀嵈爲輔義公,以奉陳祀。申命脱歡、奥魯赤興兵平定其國。前此罪戾,止於爾之身,吏民無有所預。詔書到日,其各歸田里,安生樂業。」
是年,日烜遣阮義全、阮德榮入貢,帝留義全等於京師。湖南省臣線哥上言:「連歲征日本及用兵占城,百姓罷於轉輸,士卒觸瘴癘多死傷,羣臣愁歎,四民廢業。今復有事交趾,動百萬之衆,非所以恤士民也。宜寬百姓之力,積糧餉,繕甲兵,俟來歲天時稍利,然後大舉未晚。」詔今歲令益稷暫駐鄂州。
明年,以阿八赤爲征交趾行省左丞,發江淮、江西、湖廣三省蒙古、漢、券軍七萬人,船五百艘,雲南兵六千人,海外四州黎兵萬五千人,海道萬户張文虎等運糧十七萬石,分道討安南。以奥魯赤平章政事,烏馬爾、樊楫參知政事,並受鎮南王節制。日烜遣中大夫阮文通入貢。
十一月,師次思明州,留兵二千人,以萬户賀祉、張玉統之。令右丞程鵬飛將漢、券兵萬人由西道入永平,奥魯赤將萬人從王由東道入女兒關。楫與烏馬爾帥舟師由海道,經玉山、雙門、安邦口,遇敵船四百餘,擊敗之,奪其船。鵬飛經老鼠、陷沙、茨竹三關,十七戰,皆捷。鎮南王進次茅羅港,攻浮山寨,破之。王命鵬飛以兵二萬人守萬劫口,且修普賴、至靈二山栅。命烏馬爾、阿八赤合水陸兵徑薄安南城。王帥諸軍渡富良江,次城下。日烜走敢喃堡。王攻城,下之。
二十五年正月,日烜及其子走入海,追之不及。遣烏馬爾由大滂口迓文虎糧船。會文虎船至雲屯山,遇敵兵,殺略相當。至緑水洋,敵船益衆,度不支,且船膠不可行,乃沈米於海,而自趨瓊州。時官軍乏食,分道入山求糧。王自引兵還萬劫。阿八赤將前鋒奪關繫橋,破三江口,攻下堡三十二,得米十一萬三千餘石。烏馬爾由大滂口趨塔山,遇敵船千餘,敗之。至安邦海口,迎文虎糧船不至,復還萬劫,得米四萬餘石,分兵屯普賴、至靈二栅。日烜遣從兄興寧王陳嵩屢來約降,故老我師。夜,又遣敢死士劫諸將營。鎮南王怒,命萬户解震焚其都城,左右諫止之。
神拏總管賈若愚獻言曰:「師可還,不可守。」諸將又言:「天時已熱,糧且盡,宜還師。」王從其言。命楫與烏馬爾由水道先發,爲安南兵所邀截,全軍覆没。鵬飛簡鋭卒護王還,次内傍關,安南兵大集,賴萬户張均以精鋭三千人殿,力戰出關。諜知日烜分兵三十餘萬,守女兒關及邱急嶺,連亘百餘里,遏歸路。諸軍戰且行,安南人乘高發毒矢,張玉、阿八赤皆死之。王由單已縣趨盝州,間道至思明州,命奥魯赤以諸軍北還。日烜隨遣近侍官李修、段可容貢方物,且進代身金人贖罪,并歸所獲俘,悉黥其額曰「天子兵」,或黥曰「投南朝」云。此至元二十五年之再敗也。
是年十二月,帝復召諭日烜曰:「爾表稱伏罪,似已知悔。據來人代奏,謂爾自責者三:被召不來,一也;脱歡撫軍而不迓,二也;唆都根底遮當,三也。若蒙赦宥,當遣質子、進美姬、歲貢方物。凡兹繆敬,將焉用此?若果出誠款,何不來此面陳?安有聞遣將,則遂事逋逃;見班師,則聲言入貢?以斯奉上,情僞可知。爾試思,與其嶺外偷生,無慮兵禍,曷若闕庭歸命,被寵榮歸?二策之間,孰得孰失?爾今一念違誤,係彼一方存亡,故遣遼東提刑按察司使劉廷直、禮部侍郎李思衍、兵部郎中萬奴,同唐兀
、合散、瓮吉利
等,引前差來阮全等二十四人,回國親諭。朕當悉宥前愆,復爾舊封。或更遲疑,決難寬恕。」
明年三月,廷直等至安南,日烜遣其中大夫陳克明等上表謝罪,具言:「已差從義郎阮盛從昔里吉大王赴闕。其烏馬兒、樊楫參政,方行津遣。樊參政病卒,火葬訖,千户梅世英、薛文正等護其妻妾還家。烏馬兒參政途中舟覆,溺於水而卒,其妻妾救出,俟續後資遣。軍人陷没者八千餘人,更行搜索,得頭目若干名、軍人若干名,並從天使回中國。」烏馬爾、樊楫實爲安南人所殺,表云楫病卒、烏馬爾溺死,皆掩飾之詞云。
二十七年,日烜卒,子日燇遣其臣嚴仲維、陳子良等來告哀,且請襲爵。表言:「六尺微孤,夙受父訓,於臣事天朝毋廢,歲貢一事,切切在懷。特遣中亮大夫嚴仲維、右武大夫陳子良等奉綱貢信物進獻。」帝簡張立道爲禮部侍郎,徵日燇親朝。日燇遣其臣阮代之。何維嚴等上表乞赦罪[三],且約來歲詣闕。廷議:「必先朝而後赦。」日燇懼,卒不至。
復遣尚書梁曾、郎中陳孚再往諭曰:「汝國罪愆既已自陳,朕復何言?若云畏死道路,不敢來朝,且有生之類寧有長久安全者乎?天下亦復有不死之地乎?朕所未喻,徒以虚文巧飾見欺,於義安在?」日燇復遣陪臣陶子奇請罪,上萬壽頌、金册表。
帝惡其抗命,又議興師,遂拘子奇於江陵,命劉國傑與諸王昔里吉等同出師,分立湖廣、安南行省,給二印,市蜑船百斛者千艘,用軍五萬六千五百七十人,糧三十五萬石,馬料三萬石,鹽二十一萬斤。預給官軍俸賞,軍人、水手各鈔二錠。水陸分道齊發,令益稷隨軍至長沙。
會世祖崩,成宗嗣立,罷兵,乃遣子奇歸國。日燇上表慰國哀,並獻方物。遣侍郎李衎、郎中蕭泰登持詔諭之,曰:「朕嗣守大統,踐阼之始,大肆赦宥,無間遠近。惟爾安南,亦從寬卹,已敕有司罷兵。自今以往,所以畏天事大者,其審思之!」
元貞二年,日燇上表求封王爵,不允。乞《大藏經》,賜之。
大德元年,遣阮文籍、范葛入貢。自此至十年,安南凡五入貢云。
三年,丞相完澤等奏:「安南來使鄧汝霖,竊畫宫苑圖本,私買輿地圖及禁書,且私記北邊軍情、山陵諸事,宜責以大義。」遣尚書馬合馬、侍郎喬宗亮諭以:「汝霖等所爲不法,理宜窮治。朕以天下爲度,敕有司放還。自今使介,必須選擇。有所陳請,必盡情悃。勿憚改圖,致貽後悔。」
五年,命尚書馬合馬等送來使鄧汝霖等還國,諭安南依前三年一貢。
武宗即位,遣禮部尚書安魯威、兵部侍郎高復禮,頒即位詔於安南,曰:「惟我國家以武功定天下,文德懷遠人。乃眷安南,自乃祖乃父世修方貢,朕甚嘉之。邇者先皇晏駕,朕方撫軍朔方,爲宗戚元勳所推戴,謂朕乃世祖嫡孫,裕皇正派,宗藩效順於外,臣民屬望於下,人心所共,神器有歸。朕俯徇輿情,已於上都即位。今遣尚書阿里灰諭旨,尚體同仁之視,益堅事大之誠。輯寧爾邦,以稱朕意。」
是年,安南遣阮克遵、范欹資入貢賀即位。至大二年,又遣童應韶、謝大薰入貢。
仁宗即位,世子陳日套遣使來朝,以禮部尚書乃馬台、吏部侍郎聶古伯、兵部郎中杜與可使安南,頒改元詔曰:「惟我祖宗受天明命,撫有萬邦,威德所被,柔遠能邇。乃者先帝龍馭上賓,朕以王侯臣民不釋之故,已即位於大都。其以明年爲皇慶元年,今遣尚書乃馬台等齎詔宣諭,仍頒新曆一本。卿其敬授人時,益修臣職,毋替爾祖事大之誠,以副朕不忘柔遠之意。」
皇慶二年,安南兵三萬餘人,突犯鎮安州,復分兵犯歸順州,屯聚未退。其世子復親領兵陷養利州,聲言:「知州事趙珏擒我思浪州商人,取金一碾,侵田千餘頃,故來讐殺。」樞密院使千户劉元亨赴湖廣詢察。元亨親詣上、中、下由邨。牒諭安南國曰:「昔漢置九郡,唐立五管,安南實聲教所及之地。况獻圖奉貢,上下之分素明;厚往薄來,懷撫之惠亦至。聖朝果何負於貴國!今乃自作不靖,狡焉啟疆。雖由邨之地所繫至微,而國家輿圖所關甚大。兼之殺掠者,皆朝廷屬籍編户,省院未敢奏聞。未審不軌之謀,誰實主之?」安南回牒云:「邊鄙鼠竊輩自作不靖,本國安得而知?」且以重賂至。元亨復牒,責以飾辭不實,卻其賂,且曰:「南金、象齒貴國以爲寶,而使者以不貪爲寶。請審察事情,明以告我。」然道里遼遠,情詞虚誕,終莫得其要領。元亨上言:「曩者安南人嘗侵永平邊境,今復倣效成風。爲今之計,莫若遣官宣諭,歸我土田,返我人民。仍令當國之人,正其疆界,究其首謀開釁之人,戮於境上,申飭邊吏毋令侵越。更於永平置寨募兵,設官統領,給田土、牛具,令自耕食,編立部伍,明示賞罰,令其緩急首尾相應。如此則邊境安静,永保無虞。」事聞,勅俟安南使至諭之。
延祐三年,命湖廣行省諭安南歸占城國王。先是,安南人攻占城國,執其王以歸,兵還,迎拜詔書,乃上表謝罪焉。
七年,日套卒,世子日爌遣陪臣鄧恭儉、杜士游來貢。
英宗至治元年,遣吏部尚書教化、禮部郎中文矩,頒登極詔。
泰定帝即位,詔安南國世子陳日爌曰:「我國家誕膺景命,撫綏萬邦,德澤普加,靡間華夏。乃者先朝奄棄臣民,朕以裕皇嫡孫,爲宗室大臣推戴,爰自太祖肇基之地入承天叙,其以甲子歲爲泰定元年。今遣尚書馬合謀、禮部郎中楊增瑞齎詔播告,賜爾《授時曆》一帙。惟乃祖乃父修貢内附有年矣,我國家遇卿良厚。以占城守臣上表,稱卿之邊吏累發兵相侵,朕爲惻然於中。不知卿何爲至是?豈信然邪?朕君臨天下,視遠猶邇,務輯寧其民,俾各得所。卿其體朕至懷,戒飭士衆,慎保乂民,俾毋忘爾累世忠順之意。」日爌遣陪臣莫節夫入賀。
二年,寧遠知州添插言:「安南士官押那攻掠其本末諸寨。」敕押那歸其俘。三年,安南將阮叩侵思州路,命湖廣行省飭兵備之。
先是,陳益稷久居鄂州,遥授湖廣行省平章,其妻、子皆爲本國所害。當成宗朝,賜漢陽田五百頃俾自贍,既而奪之。武宗憫其老,重加恩命,制曰:「委贄歸朝,既去逆而效順;以爵馭貴,宜崇德而報功。誕播明綸,用孚衆聽。爾陳益稷,知畏天者事大,期保境以安民。慕帝王之有真,見幾而作;懼祖宗之不祀,自拔而來。以忠孝之誠,受知於世皇,蒙天地之德,錫封於故國。始者周王之赫怒,伐罪弔民;終焉堯、舜之誕敷,班師振旅。彼迷不復,爾守彌堅。拯溺救焚,從王師凡一再舉;授餐適館,留湖右幾三十年。身歷事於四朝,志不渝乎初節。肆朕即阼,亟其來庭,是用加新秩以示恩,乃舊封而授職。於戲!内寧外撫,朕不忘銅柱之南;近悦遠來,爾益拱星辰之北。對揚休命,永堅一心。可加金紫光禄大夫、安南國王,給田如故。」文宗天曆二年卒,年七十六,賜錢五千緡,諡忠懿。
三年,世子陳日
遣其臣鄧世延等二十四人來貢。
至順元年,有廣源賊閉覆寇龍州羅回洞,龍州萬户移文詰安南,其回牒言:「自歸天朝,恪共臣職,彼疆此界,盡屬一統。豈以羅回原隸本國,遂起争端?此蓋邊吏生釁,假閉覆爲名,爾理宜即加窮治。」命龍州萬户仍還所掠。次年,日
遣其臣段子貞、黎克遜來貢。三年,遣吏部尚書撒只瓦等使安南。
惠宗元統二年,遣尚書帖住、禮部郎中智熙善使安南,以《授時曆》賜之。安南遣童和卿、阮固夫入貢,賀即位。
後至元元年,封其世子陳端午爲國王。日
退而學道,自號太虚子,惟章表猶署己名。四年至六年,再遣使入貢。初,朝廷以日烜不請命自立,故日烜以下四世,俱稱安南世子。至端午,始封爲國王焉。
其國制度:分十三道、五十二府、二百一十九州縣,其實一道不及中國一郡。所至皆設學校。惟諒山有城,甎色紅紫,相傳爲馬伏波所築。王宫用黄瓦,簷高不過丈。民房以草苫覆門,僅三尺許,俯首出入。文字與中土同,外别作數十字,多加土傍以示異,亦止行於國中。其物産多稻,無麥,重蠶桑,有紬布,不植棉花。所在竹木成林,蔽天日。其用人:文職有三公、太尉、平章政事、輔國、左右僕射、參知政事、御史臺、翰林院、尚書等,武職有都元帥、節度使、大將軍、内殿前指揮使、招討使等。又有方鎮及世襲鄉邑官。每三年一考試,初試經義,次試四六,三試詩,四試策。各道取中三場者曰生徒,中四場者曰貢生,至會試中四場者曰進士,無定額。其氏族如阮、裴、吴、楊、陶、黄、武、宋、陳、程、梁、胡之屬,外無他姓。男女皆披髮,以香蠟斂之,不令散亂。又以藥塗其齒,使之黑而有光。無陰晴俱戴笠。見貴人曰翁茶,譯言大官也。食生肉,不設几席,豪家始有牀褥,平民率籍草而卧。好怪異,尚巫鬼,不奉二氏教。婚姻:富貴家用媒妁,遵禮制,貧家男女相悦,即備錢成夫婦,雖同姓不避。獨喪祭各依古禮,禁官民不得卜地,止許葬田中,惟國王始擇地於山上。兵無甲胄,止用火器、長刀、標鎗、藤牌之屬。臨陣以象爲重。草木四時不凋,晝夜無長短,古所稱日南者,殆不虚云。
【校勘記】
[一]「承」,原作「丞」,據《元史》卷二〇九列傳第九十六《安南》及徐一夔《明集禮》卷三二改。
[二]「疆埸」,原作「疆場」,《元史》卷二〇九列傳第九十六《安南》同,據徐一夔《明集禮》卷三二改。
[三]「何維嚴」,黎崱《安南志略》卷一四、陳孚《陳剛中詩集》附録《元史列傳》同,《元史》卷一六七列傳第五十四《張立道傳》及本書卷一七二《張立道傳》作「何惟嚴」。「上表」,原作「土表」,據《元史》卷一六七列傳第五十四《張立道傳》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