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技
劉秉忠事世祖於潛藩,其術數之學,尤爲帝所敬信。及即位,詔訪奇材異能之士,秉忠亦薦其所知,雖尋常藝術,皆得親承顧問,待以優禮。豈非雄才大略之主,其度量所包括者,無所不至乎?今博考其人,爲《方技傳》,以存梗概焉。
田忠良 靳德進 李俊民 張康 廖應淮傅立 周仲高 李國同 李杲羅天益 竇行冲 朱震亨王履 劉岳 阿尼哥尼劉元 朱玉 李時
田忠良,字正卿,中山人。父閏,精《易》理及六壬之數。世祖伐宋,召問宋亡期,對曰:「丙子。」已而果然。世祖欲官之,固辭,以忠良貴,至大二年,授閏光禄大夫、司徒,封趙國公,閏曰:「吾不及拜也。」命下而卒。
忠良好學,通儒家言。識太保劉秉忠於微時,秉忠薦於世祖,遣使召至,帝視其狀貌步趨,顧謂侍臣曰:「是雖以陰陽家進,必將爲國用。」俄指西序第二人,謂忠良曰:「彼手中握何物?」忠良對曰:「雞卵也。」果然。帝喜,又曰:「朕有事縈心,汝試占之。」對曰:「以臣術推之,當是一名僧病耳。」帝曰:「然,國師也。」遣左侍儀奉御也先捏兒送忠良司天臺,給筆札,令秉忠試星曆、遁甲諸書。秉忠奏:「所試皆通,司天諸生鮮有及者。」遂授司天官。帝曰:「朕用兵江南,困於襄樊,累年不決,奈何?」忠良對曰:「在酉年矣。」
至元十一年,阿里海涯奏請益十萬衆渡江,朝議難之。帝密問曰:「汝試筮之,濟否?」對曰:「濟。」帝獵於柳林,御幄殿,侍臣甚衆,顧忠良曰:「今拜一大將取江南,朕心已定,果何人耶?」忠良環視左右,目一人,對曰:「是偉丈夫,可屬大事。」帝笑曰:「此伯顔也。汝識朕心!」賜鈔五百貫、衣一襲。七月十五日夜,白氣貫三台,帝問:「何祥?」忠良對曰:「三公其死乎?」未幾,太保劉秉忠卒。八月,帝出獵,駐輦召忠良曰:「朕有所遺,汝知何物?還可復得否?」對曰:「其數珠乎?明日二十里外,人當有得而來獻者。」已而果然。帝喜,賜以貂裘。十月,詔問忠良:「南征將士能渡江否?勞師費財,朕甚憂之!」忠良奏曰:「明年正月,當奏捷矣。」
十二年正月,大兵取鄂州,丞相伯顔遣使來獻宋寶,帝以玉香爐賜忠良,及金織文十匹。二月,帝不豫,召忠良謂曰:「或言朕今歲不嘉,汝術云何?」忠良對曰:「聖體行自安矣。」三月,帝疾愈,賜銀五百兩、幣三十匹。五月,車駕幸上都,遣使來召曰:「叛者寖入山陵,久而不去,汝與和禮和孫率衆往視之。」既至,山陵如故,俄而叛兵大至,圍之三匝,三日不解。忠良引衆夜歸,敵殊不覺,和禮和孫以爲神。白其事於帝,賜黄金十兩。八月,以海都爲邊患,遣皇子北平王、丞相安童征之,忠良奏曰:「不吉,將有叛者。」帝不悦。十二月,諸王昔里吉執皇子、丞相以附海都,帝召忠良曰:「朕幾信讒言罪汝,今如汝言。汝禱於神,雖黄金朕所不吝。」忠良對曰:「無事於神,皇子未年當還。」後果然。
十四年八月,車駕駐隆興北,忠良奏曰:「昔里吉之叛,以安童之食不彼及也。今宿衛之士,日食一瓜,豈能充饑?竊有怨言矣!」帝怒,笞主膳二人,俾均其食。
十五年三月,汴梁河清三百里,帝曰:「憲宗生,河清;朕生,河清;今河又清,何耶?」忠良對曰:「應在皇太子。」帝語符寶郎董文忠曰:「是不妄言,殆有徵也。」
十八年,特命爲太常丞。少府爲諸王昌童建宅於太廟南,忠良往仆其柱,少府奏之,帝問忠良,對曰:「太廟前豈諸王建宅所耶?」帝曰:「卿言是也。」又奏曰:「太廟前無馳道,非禮也。」即勅中書闢道。國制,十月上吉,有事於太廟。或請牲不用牛,忠良奏曰:「梁武帝用麵爲犧牲,後如何耶?」從之。遷太常少卿。
二十年,將征日本,召忠良擇日出師。忠良奏曰:「僻陋島夷,何足勞王師?」不聽。二十四年,兼引進使。二十九年,遷太常卿。
大德元年,遷昭文館大學士、中奉大夫,兼太常太卿。十一年,成宗崩,宰相將以皇后教,祔成宗於廟。忠良争曰:「嗣皇帝祔先帝於廟,禮也。皇后教,非制也。」竟不從。
武宗即位,進榮禄大夫、大司徒,賜銀印。仁宗即位,又進光禄大夫,領太常禮儀院事。延祐四年正月卒,年七十五。贈推忠守正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趙國公,諡忠獻。
子天澤,翰林侍講學士、嘉議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
靳德進,其先潞州人,後徙大名。父祥,師事陵川郝經,兼善星曆。金末兵亂,與母相失,母悲泣而盲,祥得之,
其目,百日復明,人稱其孝。劉敏行省於燕,辟祥寘幕下,佩以金符。時藩帥得擅生殺,無辜者多賴祥以免。贈集賢大學士,諡安靖。
德進幼讀書,能通大義,尤精星曆之學。世祖命太保劉秉忠選太史官屬,德進以選授天文、星曆、卜筮三科管句,凡交蝕躔次、六氣祲沴,所言休咎輒應,時因天象以進規諫,多所裨益。累遷秘書監,掌司天事。從征叛王乃顔,諸將欲勦絶其黨,德進獨陳天道好生,請緩師以待其降。又奏言:「叛王由惑於妖言,謀不軌。宜括天下術士,設陰陽教官,使訓學者,仍歲貢學成者一人。」帝從之,著爲令。
成宗以皇孫撫軍北邊,帝遣使授皇太子寶,德進從行。凡攻戰取勝,皆豫尅日期,無不驗者。亦間言事得失,多所裨益。成宗即位,歷陳世祖進賢納諫、咨詢治亂之原,帝嘉納之,授昭文館大學士,知太史院,領司天臺事,賜金帶宴服。都城以荻苫廪,或請以瓦易之,帝以問德進,對曰:「若是役驟興,物必踴貴,民力重困,臣愚未見其可。」議遂寢。勅中書自今凡集議政事,必使德進預焉。尋以病丐閒。
仁宗時在東宫,特令中書加官以留之,會車駕自上京還,召見白海行宫,授資德大夫、中書右丞,議通政院事。仁宗即位,命領太史院事,力辭,不允。以疾卒於位。贈推誠贊治功臣、榮禄大夫、大司徒、柱國、魏國公、諡文穆。子泰,工部侍郎。
李俊民,字用章,澤州人。金承安中,以經學舉進士第一,授應奉翰林文字。未幾,棄官歸,以所學教授鄉里。金南遷後,隱嵩山。再徙懷州,俄復歸嵩山。既而變起倉卒,人服其先知。
俊民在河南時,隱士荆先生授以皇極數學。時知數者無出劉秉忠右,亦自以爲弗及。世祖在藩邸,以安車召至,延訪無虚日。遽乞還山,世祖重違其意,遣中貴護送之。又嘗令張易問以禎祥,及即位,其言皆驗。而俊民已卒,年八十餘。賜諡莊静先生。
張康,字汝安,號明遠,潭州湘潭人。早孤,力學,旁通術數。宋吕文德、江萬里,留夢炎皆推重之,辟置幕下。宋亡,隱衡山。
至元十四年,世祖遣中丞崔彧祀南嶽,就訪隱逸。彧兄湖南行省參政崔斌言康隱衡山,學通天文地理,彧還,具以聞,遣使召康,與斌偕至京師。十五年夏四月,至上都見帝,親試所學,大驗,授著作佐郎,仍以内嬪松夫人妻之,凡召對,禮遇殊厚,稱明遠而不名。嘗面諭,凡有所問,使極言之。
十八年,康上奏:「歲壬午,太一理艮宫,主大將客、參將囚,直符治事,正屬燕分。明年春,京城當有盜兵,事干將相。」十九年三月,盜果起京師,殺阿合馬等。帝欲征日本,命康以太一推之,康曰:「南國甫定,民力未蘇。且今年太一無算,舉兵不利。」從之。嘗賜太史院錢,分千貫以與康,不受,衆服其廉。久之,乞歸田里,優詔不許,遷奉直大夫、秘書監丞。年六十五卒。
子天祐,字吉甫,中書參知政事。
廖應淮,字學海,旴江人,號溟涬生。年三十,游臨安,抗疏劾丁大全誤國,大全怒,中以法,配漢陽軍。應淮荷校行歌出國門,時論壯之。抵漢陽,遇蜀道士杜可大,授以邵康節先天數,并言於官,爲脱其籍。應淮有神悟,可大自以爲不及也。久之,復至臨安,晝賣卜,夜飲,輒大醉。嘗醉中自語曰[一]:「天非宋天,地非宋地,奈何!」賈似道遣門客問之,應淮曰:「毋多言!浙西地髮白時,是其祥也。」似道復召至,問之,應淮曰:「明公宜自愛,不久宋鼎移矣!」似道惡其言直,應淮亦徑出不顧。及宋亡,應淮又曰:「殺氣將入閩、廣,吾不知死所矣。」其言無一不驗。至元十七年,卒。
門人彭復,能傳其學。復,宋進士也。
復又授鄱陽傅立。應淮臨卒,語其女曰:「吾死後一月中,朝命山姓鳥名者來徵吾,及傅立當過吾門,汝可出吾書示之。」既而果驗。所謂山姓鳥名,乃崔彧、程鵬飛也。立,鄱陽祝泌之甥。泌精於皇極數,立傳其學。又受學於吴復大,以占筮著名。時杭州内附,世祖命占異日如何,卦成,立對曰:「其地六七十年後,城市將生荆棘,不如今日多矣!」自至正壬辰以後,杭州果數燬於兵。
又,周仲高,不知何許人。精天文、地理之學。時方承平,自錢塘至崑山,嘗曰:「天下兵且起,吾卜地,莫如婁東善。」遂家焉。已而錢塘燬於兵,而崑山無恙。
李國同,登州人。能望氣占休咎,又善相人。宋末,見趙孟頫於客坐。孟頫風瘡滿面,即語人曰:「我過江,僅見此人。其瘡愈,即見至尊,異日官至一品,名滿天下。」先是,襄陽未下,世祖命國同至軍中望氣。行逾三兩舍,即還奏曰:「臣見卒伍中,往往有臺輔器。襄陽不破,江南不平,置此輩於何地乎?」其術之神如此。
李杲,字明之,真定人。世以貲雄鄉里。杲幼好醫藥,時易州人張元素以醫名,杲捐千金從之學,不數年,盡傳其業。其學於傷寒、癰疽、眼目病爲尤長。
北京王善甫,爲京兆酒官,病小便不利,目睛凸出,腹脹如鼓,膝以上堅硬欲裂,飲食不下,甘淡滲泄之藥皆不效。杲謂衆醫曰:「疾深矣!《内經》有之:膀胱者,津液之府,必氣化乃出焉。今用滲泄之劑而病益甚者,是氣不化也。啟元子云:『無陽者,陰無以生;無陰者,陽無以化。』甘淡滲泄,皆陽藥。獨陽無陰,其欲化,得乎?」明日,投以陰劑,不再服而愈。
西臺掾蕭君瑞,二月中病傷寒發熱,醫以白虎湯投之,病者面黑如墨,本證不復見,脉沉細,小便不禁。杲初不知用何藥,及診之,曰:「此立夏前誤用白虎湯之過。白虎湯大寒,非行經之藥,止能寒腑藏,不善用之,則傷寒本病隱曲於經絡之間。或更以大熱之藥救之,則他證必起,非所以救白虎也。有温藥之升陽行經者,吾用之。」有難者曰:「白虎大寒,非大熱何以救?君之治奈何?」杲曰:「病隱於經絡間,陽不升則經不行,經行而本證見矣。又何難焉?」果如其言而愈。
魏邦彦之妻,目翳暴生,從下而上,其色緑,腫痛不可忍。杲云:「翳從下而上,病從陽明來也。緑非五色之正,殆肺與腎合而爲病耳。」乃瀉肺、腎之邪,而以入陽明之藥爲之使。既效矣,而他日病復作者三,其所從來之經與腎色各異。乃曰:「諸脉皆屬於目,脉病則目從之。此必經絡不調,經不調則目病未已也。」問之,果然,因如所論而治之,疾遂不作。
馮叔獻之姪櫟,年十五六,病傷寒,目赤而頓渴,脉七八至。醫欲以承氣湯下之,已藥,而杲適從外來,馮告之故。杲切脉,大駭曰:「幾殺此兒!《内經》有言:『在脉,諸數爲熱,諸遲爲寒。』今脉八九至,是熱極也。而《會要大論》云:『病有脉從而病反者,何也?脉之而從,按之不鼓,諸陽皆然。』此傳而爲陰證矣。今持薑、附來,吾當以熱因寒用法處之。」藥未就而病者爪甲變,頓服者八兩,汗尋出而愈。
陝帥郭巨濟病偏枯,二指著足底不能伸,杲以長針刺骩中,深至骨而不知痛,出血一、二升,其色如墨,又且謬刺之,如此者六七,服藥三月,病良已。
裴擇之妻病寒熱,月事不至者數年,已喘嗽矣。醫者率以蛤蚧、桂、附之藥投之,杲曰:「不然。夫病陰爲陽所搏,温劑太過,故無益而反害。投以寒涼,則經行矣。」已而果然。
杲之設施多類此。元初,杲有盛名,時人皆以神醫目之。
弟子羅天益,字謙甫,亦真定人,能傳其學。
同縣竇行冲,字和師。及見天益,得杲書讀之。世祖徵爲尚醫,亦有時名。
朱震亨,字彦修,婺州義烏人。天資爽朗,讀書即了大義。聞同郡許謙之學,摳衣至門師事之。謙爲開明聖賢大旨,震亨心解,抑其豪邁,歸於純粹,不以一毫苟且自恕,其清修苦節,絶類古篤行士,所至人多化之。
一日,母病延醫,因自悟曰:「人子不知醫,或委之庸人,寧無有失?」於是研究醫理,博求名師,得羅知悌之傳,治症多奇效。嘗著《格致餘論》、《局方發揮》、《傷寒辨疑》、《外科精要》、《本草衍義補》、《丹溪心法》諸書行世,學者稱丹溪先生。
太倉人王履,字安道。震亨門人,得其心傳。著有《溯洄集》、《百病鈎元》諸書。
劉岳,字公泰,南康星子人。祖聞,宋名醫。岳讀書於白鹿洞書院,能世其家學。世祖定江南,有司以岳應聘,召對便殿,命以奉議大夫,官太醫院使。稱爲「劉三點」,以指三下,即知受病之源也。未幾,改翰林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出爲建昌路推官,卒。
阿尼哥尼,波羅國人也。其國人稱之曰八魯布。幼敏悟,異凡兒。稍長,誦習佛書,期年能曉其義。同學有爲繪畫粧塑業者,讀《尺寸經》,阿尼哥尼一聞,即能記。長善畫塑,及範金爲像。
中統元年,命帝師八合斯合建黄金塔於吐蕃,尼波羅國選匠百人往成之,得八十人。末得阿尼哥尼。年十七,請行,衆以其幼,難之。對曰:「年幼,心不幼也。」乃遣之。帝師一見奇之,命監其役。明年,塔成,請歸,帝師勉以入朝,乃祝髮爲弟子,從帝師入見。帝視之久,問曰:「汝來大國,得無懼乎?」對曰:「聖人子育萬方,子至父前,何懼之有?」又問:「汝來何爲?」對曰:「臣家西域,奉命造塔吐蕃,二載而成。見彼土遭兵難,民不堪命,願陛下安輯之。不遠萬里,爲生靈而來耳。」又問:「汝何所能?」對曰:「臣以心爲師,頗知畫塑範金之藝。」帝命取明堂針炙銅像示之曰:「此安撫王檝使宋時所進,歲久闕壞,無能修補者,汝能仿製之乎?」對曰:「臣雖未嘗爲此,請試之。」至元二年,新像成,關鬲脈絡皆備,金工歎其天巧,莫不愧服。凡兩京寺觀之像,多出其手。爲七寶鑌鐵法輪,車駕行幸,用以前導。原廟列聖御容,織綿爲之,圖畫弗及也。
至元十年,始授人匠總管,銀章虎符。十五年,有詔返初服,授光禄大夫、大司徒,領將作院事,寵遇賞賜,無與爲比。卒,贈太師、開府儀同三司、凉國公、上柱國,諡敏慧。
子六人,知名者曰:阿僧哥,大司徒;阿述臈,諸色人匠總管府達魯花赤。
有劉元者,嘗從阿尼哥尼學西天梵相,亦稱絶藝。元,字秉元,薊州寶坻人。始爲道士,師事青州杞道録,傳其藝。至元中,凡兩都名刹,塑土、範金、摶换爲佛像,出元手者神思妙合,天下稱之。其上都三皇像尤古粹,識者以爲造意得三聖人之微者。
仁宗嘗勅元,非有旨不許爲人造神像。後大都南城作東岳廟,元爲造仁聖帝像,巍巍然有帝王之度,其侍臣像乃若憂深思遠者。始,元欲作侍臣像,久之未措手,適閲秘書圖畫,見唐魏徵像,矍然曰:「得之矣!非若此,莫稱爲相臣。」遽走廟中爲之,即日成。士大夫觀者,咸歎異焉。元官昭文館大學士、正奉大夫、秘書卿,以壽終。
朱玉,字君璧,崑山人。喜繪事,聞佳山水,即翛然獨往,雖數千里不以爲難。永嘉王振鵬,在仁宗時以界畫稱旨,躋顯仕。玉往受筆法,振鵬亟稱之。未幾,奉中宫命,圖《藏經》佛像,曲盡意態,人言振鵬之藝不能過之。至正中,清寧殿成。勅畫史圖其壁。趙雍以玉名聞,遣使召之,以道阻不果至。未幾,卒。
李時,字居中,大都人。伯父巨淵,工繪仙鬼,莫知其師傳之所自。嘗畫《魔母圖》,極獰悍之狀。仁宗見而悦之,使待詔禁中。累官朝列大夫、諸道人匠府總管。時總角即知向學。年十六,從巨淵至上都,視俗工所畫,輒羞赧棄去。聞饒陽劉仲謙,早從秘書少卿何澄畫。澄年九十餘,世祖詔見,賜以卮酒。既拜,因伏不能起。問之,對曰:「臣耄矣,弟子劉仲謙可以奉詔。」許之,由是仲謙名動京師。時受學於仲謙,藝日進。又有劉道權者,廬陵人,善畫山水,然恃才慢駡當世,如劉伯熙等,皆譏呵不少假借。獨於時,特獎譽之。嘗謂仲謙曰:「是子咄咄逼人,宜少避之。」後巨淵見時所作,亦惘然自以爲不及也。
至正二年,惠宗詔時畫東内清寧宫殿壁。時畫樊姬、馮婕妤及唐長孫皇后進諫圖,賞賚甚厚。或言時家貧母老,帝憐之,懷白金一錠,使左右密付時曰:「知卿貧,故相賚,慎毋令他人知。」後授爲利用監照磨,擢經歷,時叩頭固辭。退語人曰:「時事如此,吾免溝壑幸矣,其敢干天職乎!」竟不就。
先是,京師繁盛,帝欲畫圖以誇後世,詔時等具稿本以進。計日程工,如是將近三年,自南而東而西,裁及其半。忽屏置不問,衆莫知其故。及帝出奔,明兵入京師,以舊城太廣,乃撤其北之半而中築焉,其界適當畫稿之半,識者始歎異之。
孛羅帖木兒擅國,奏立梓潼帝君祠,命時圖其九十九化事於壁。時更畫四力士獻俘事,孛羅帖木兒見之,問曰:「此縶而擁以前者,何人也?」衆錯愕,不知所對。時從容跽言曰:「是不臣於國而遺害於民者。」孛羅帖木兒大笑而去。後旬日,孛羅帖木兒竟伏誅。
【校勘記】
[一]「嘗」,原作「當」。按宋濂《宋文憲公全集》卷三九《溟涬生贊》云「醉中嘗大叫曰」,據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