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卷之二百四十九 列傳第一百四十六

《新元史》——柯劭忞

外國一

高麗

高麗自後唐明宗長興元年,王建始代高氏,明宗封建爲高麗國王,世次俱見前史。自建傳至,三百餘年未易姓。

太祖十一年,即位之三年也。契丹人鵝兒乞奴等叛蒙古,引兵數萬渡鴨緑江,侵寧朔。是時,金宣撫使蒲鮮萬奴據遼東,僭稱天王,國號大真。金人再牒高麗乞糶,以濟軍儲,高麗不應。鵝兒乞奴等進寇安、義、龜三州,據江東城,移書高麗,自稱大遼。西京兵拒戰,互有勝負。

十二年,金人再牒曰:「叛賊萬奴本與契丹同心,若併兵侵入貴國,其患不小,請彼此夾攻之。」既而萬奴果以兵陷大夫營。

十三年,太祖遣哈真及札剌亦兒台率兵一萬,與萬奴所遣完顔子淵兵二萬,合攻契丹。

十四年春,遣大將趙冲、金汝礪率兵,會哈真等圍江東城,契丹開門出降。哈真遣蒲里岱完等十人賫太祖手詔來議和,遣侍御史朴時允迎之。蒲里岱完至館外,遲留不入,請國王出迎,譯者再三敦譬,始就館。明日,引見蒲里岱完上殿,出懷中書,執手授之。變色,左右皆遑遽。及還,贈金銀器、紬布、水獺皮有差。是年,哈真遣屬官十一人,萬奴亦遣使九人,至高麗督歲幣。

十六年,斡赤斤大王遣著古與等十三人來,頒詔書於高麗,與萬奴使同至。著古與等索獺皮萬領、紬三千匹、綿一萬斤,他物稱是。乃下殿,各出懷中物投於地,皆前年所貢麤細布也。又出元帥札剌亦兒台書,亦索獺皮、紬、棉諸物。未幾,斡赤斤又遣者别將命至,欲拒之,其羣臣曰:「彼衆我寡,不可侮也。」不悦。

十九年,萬奴牒高麗曰:「成吉思老師絶域,不知存亡。斡赤斤貪暴不仁。請絶其使命。」不從。斡赤斤遣札古也來等十人,又遣著古與等十一人至,俱徵歲幣。

二十一年,著古與等返至鴨緑江,爲盜所殺。札剌亦兒台疑所爲,遂絶好。

太宗三年,札剌亦兒台來討殺使者之罪,圍咸新鎮,克鐵州,屠之。進圍西京,高麗兵拒戰,敗之。遣使犒師,札剌亦兒台乃自稱權皇帝,責之曰:「汝國能守則守,能戰則戰,能投降則降,宜速決。」自十月至十二月,大兵攻西京不下,議和。遣其淮安公侹以金銀器及獺皮遺札剌亦兒台,又遺唐古迪巨及札剌亦兒台之子銀紵鞍馬。札剌亦兒台遣使,以太宗璽書來索金銀、衣服,馬二萬匹,男女各千人。乃以黄金七十斤、白金一千三百斤、襦衣一千領、馬一百七十匹,及獺皮等物遺之,又以金銀等物贈其妻子及麾下諸將,奉表稱臣。

四年,復遣通事池義深等致書於札剌亦兒台。四月,遣上將軍趙叔昌、侍御史薛慎如奉表來朝,獻土物。札剌亦兒台執義深等送於行在。

是年,權臣崔瑀脅遷都江華島,瑀遣宦者尹復昌至北邊諸城,逐蒙古所置達魯花赤。復昌爲宣州達魯花赤所射殺。閔曦與崔滋温謀殺西京達魯花赤,城民叛執崔滋温等來降。是年,札剌亦兒台攻處仁城,有一僧避兵城内,射殺之。

五年,太宗以高麗五罪,布告遠近曰:「自平契丹賊,殺札剌亦兒台之後,未嘗遣使赴闕,罪一也。命使賫訓言省諭,輒敢射回,罪二也。爾等謀殺著古與,乃稱萬奴部衆殺之,罪三也。命汝入朝,爾敢抗拒,竄於海島,罪四也。汝等民户不拘執見數,輒敢妄奏,罪五也。」

是年,西京人畢賢甫、洪福源等殺宣諭使鄭毅、朴禄金,以西京叛。崔瑀遣其家兵,與閔曦討之,獲賢甫,腰斬於市,福源來奔,擒其父大純及弟百壽。遷遺民於海島,西京遂爲邱墟。

八年,大兵渡義州江,克黄州,掠介、定、慈諸州。十年,大兵至東京,遣其將軍金寶鼎、御史宋彦琦來乞和,且上表自辯。

十一年,太宗遣甫可阿叱等二十人,又遣甫加波等一百三十七人,賫璽書諭入朝。明年,又遣多可等十七人賫璽書諭之,乃以族子永寧公綧爲己子,率大臣子十人入質爲秃魯花。

乃馬真皇后稱制二年,再遣使來獻方物。

定宗二年,元帥阿母侃以兵入鹽州。

憲宗二年,遣多可阿士等三十七人來,憲宗密勅使人曰:「汝至,國王出迎於陸,雖百姓未出,亦可恕。不然,當俟汝歸,發兵討之。」及多可等至,遣其宗子新安公佺出迎,請使者入梯浦館,乃出見。多可等怒,不成禮而還。帝乃使阿母侃、洪福源等分道伐高麗。元帥也窟大王遣人傳詔於,以六事責之。復書於也窟曰:「小邦臣服上國以來,一心無二,竭力供職,庶蒙庇蔭。不意天兵奄臨敝邑,舉國競惕,罔知其由,惟大王哀憐之也。」窟謂使者崔東植曰:「皇帝慮國王託病不朝,欲辨其真僞耳。」復遣其大將軍高悦致書於也窟,也窟留悦及崔東植,遣其副歸。召其文武四品以上議却兵之策,皆曰:「宜請太子使於蒙古。」三月,傳位於太子倎倎,尊爲上王,遣其子暠及大臣金文衡入朝,留暠爲秃魯花。也窟與書,欲置達魯花赤,及毁江東城,使者胡花亦索金銀、獺皮。答也窟書曰:「前者僕射金寶鼎還,大王諭以若能出迎,使者即當回軍。竊惟出迎使者,近無其例。况值天寒風勁,以老病之軀,豈能涉海?然大王之教不敢違也,祗率臣僚出迎使者,意謂大王不違舊約,即日班師。今承明教,有留兵一萬,置達魯花赤之語。若果如此,安得保無後患?請寢此事,以惠東民。又小邦俗不露居,兼防海賊鹵掠,是以未即墮毁城垣,後當如令。」十二月,遣安慶公淳入朝。

明年,淳至營中,設宴犒師阿母侃等南還。也窟又遣多可等來,諭以陸侍中、崔沅等不出,未爲真降。徵趙邦彦等議其事。是年,大軍所過,俘男女二十餘萬,死者不可勝計,郡縣皆爲煨燼焉。

六年,聞大軍將攻諸島,遣李廣等率舟師禦之,大軍戰不利。永寧公綧等遣使來言,若國王迎使者,太子入朝,兵可罷。曰:「倘得退兵,何惜一子?」已而羣臣請遣太子講和,又不聽。自是使命往返,至八年四月,始遣太子倎奉表入朝,以李世材、金寶鼎等四十人從之。倎至虎川,大雨,從者請留,倎不許,遂至東京。東京人曰:「大軍明日將赴江華,幸早至一日也。」倎見松吉大王,松吉曰:「王京猶在江華,安能罷兵?」倎曰:「大王嘗言,太子入朝則罷兵,故今日我來。兵如不罷,百姓畏懼逃竄,後雖敦諭,誰復聽大王之言者?」松吉等然之,遣使來言墮城之事。於是墮江都外城,使者督役急,百姓不堪其苦。俄又墮内城,使者始返。

是年六月,卒。在位凡四十六年,諡曰安孝王。

既卒,其大臣金仁俊以倎入朝,乃戎服率甲士奉大孫諶入宫,權監國事,遣朴天植來告哀。七月,大兵入青松、安嶽、豐海諸州,憲宗賜諶詔曰:「每年爾以出島爲言,依爾所奏居於陸地,已降宣諭訖。爾自違原奏,屢發狂詞,將不恤生靈之命。今崔令公已行殺訖,爾未降時,凡歸附之高麗人,令爾管領或不令管領,臨時朕自裁焉。」崔令公者,崔誼也,擅政權。是年,柳璥、金仁俊等誅,誼復政於,故詔書及之。

初,朴希實等入貢,覲憲宗於行在,帝曰:「爾國王每食言,爾等何爲來耶?」希實具陳意,仍奏請罷西京義州屯兵。帝曰:「爾等既誠心歸附,何憚兵駐爾境内?且西京嘗爲我兵駐處,第勿令侵擾耳。太子之行,不出爾國,可與俱還。如入吾境,其單騎來朝。」是年,憲宗崩。

明年,世祖自鄂班師,倎赴憲宗行在。道過潼關,官吏迎於華清宫,請浴温泉。倎謝曰:「此唐玄宗所浴者,雖異代,人臣安敢褻乎?」至六盤山,聞憲宗崩,遂南謁世祖於襄陽。世祖驚喜曰:「高麗萬里之國,自唐太宗親征不能服之,今其世子自來歸我,此天意也!」命倎從車駕至開平府,及聞卒,乃命達魯花赤東里帶等護送倎返高麗。江淮宣撫使趙良弼言於世祖曰:「高麗雖名小國,依山阻海,國家用兵二十餘年,尚未臣附。及太子來朝,適先帝西征,留滯者二年矣。供張疏薄,無以懷輯其心。一旦得歸,將不復至。宜厚其館穀,待以親藩之禮。今聞其父已死,誠能立倎爲王,送之還國,必感恩戴德,願修臣職。是不勞一兵,而得一國也。」陝西宣撫使廉希憲亦言之。世祖然之,即日命改館禮遇有加。未幾,使荆節等二十五人賫璽書賜高麗,曰:

我太祖皇帝肇基大業,聖聖相承,先降後誅,未嘗嗜殺。凡列邦諸侯,分茅錫土,傳之子孫,孰非向之仇敵?觀乎此,則祖宗之法不待言而彰彰矣。今普天之下未臣服者,惟爾國與宋耳。宋所恃者長江,而長江之險已失,鼎魚幕燕,亡在旦夕。爾初以世子奉幣納款,束身歸朝,含哀請命,良可矜憫。故遣爾歸國,完復舊疆。用是戒飭邊將,斂兵待命。迨逾半載,乃知爾國内亂渝盟,邊將復請戒嚴。此何故也?以謂果内亂耶?權臣何不自立而立世孫?以謂傳聞之誤耶?世子何不之國而盤桓於境上?豈以世子之歸愆期,而左右自相猜疑,私憂過計而然耶?今申命邊閫,斷自予心,惟事推誠,一切勿問。宜施曠蕩之恩,以新遐邇之化。自尚書金仁俊以次,中外枝黨、官吏、軍民,令旨到日,已前或有首謀内亂,旅拒王師,已降附而旋返,因仇讎而擅殺,罪無輕重咸赦除之。世子其趣裝歸國,解仇釋憾,布德施惠。出彼滄浪,宅之平壤。凡可援濟,罔憚勤勞。大號一出,予不食言。於戲!世子其王矣,往欽哉!恭承丕訓,永爲東藩,以揚我休命。

時世祖尚未即位,聞倎至西京,留八九日,疑有變故,故肆赦以安反側云。四月,倎即位,世祖復遣奇朵台以璽書賜之。倎流其刑部侍郎李凝於遠島。初,凝從倎至大都,謂永寧公綧曰:「公若欲爲王,誰曰不可?」倎銜之,故及於罪。倎爲世子時,有美譽。及嗣位,聚宫女於水房,恣爲淫泆。其御史大夫金仁俊乃移置水房於外。是年,倎改名禃。

中統三年,遣其判祕書省事朴倫等來貢方物。四年,遣其禮賓卿朱英、郎將鄭卿甫來獻獺皮等物,又遣其大司成韓就來賀正旦,兼謝賜羊。明年,就還,帝以曆日及西錦賜之。

至元元年,禃入朝。九月,至大都,世祖賜禃駱駝千頭。十二月,禃還。

至元三年,帝遣黑的、殷弘賫璽書賜禃曰:「爾國人趙彝來告,日本與爾國爲近隣,漢、唐而下,亦時通中國。故今遣黑的等往日本,欲與通和。卿其導使者以達彼疆,勿以風濤險遠爲詞,勿以未嘗通好爲解,恐彼不順命,有阻去使。卿其勉之!」禃乃命宋君斐等偕黑的、殷弘至日本。

四年,黑的等至巨濟松邊浦,畏風濤而返。禃又命君斐從黑的入朝,奏其事。世祖復使黑的等來,禃遣舍人潘阜賫璽書及高麗國書如日本,日本不答。

五年,世祖使也孫脱、孟甲等來,諭禃以大軍伐宋,量助兵力船艦。禃奏調發萬人,其戰船則委沿海官吏營造。是年,黑的、殷弘又賫璽書賜禃,遣其知門下省事申思佺等偕黑的、殷弘如日本。黑的等至對馬島,執日本二人以歸。

十年,權臣林衍率三别抄等詣安慶公淐,第奉淐爲王,逼遷禃於别宫。衍遣舍人郭汝弼進禃遜位表,淐尊禃爲太王。世祖疑之,遣斡脱兒不花、李諤與世子書狀官金應文偕來,察其事之真僞。詔:「有敢將國王、世子并其親屬加害者,殺無赦。」

是年,兵馬使營記官崔坦等以誅林衍爲名,聚衆入椴島,殺分司御史沈元濤等以叛。未幾,又殺西京留守及龍、靈、鐵、宣、慈五州官,西北諸城皆没於賊。坦詭言於使者脱朵兒曰:「高麗捲土將入海島,吾故殺諸城長吏,欲入告於上國。」於是執義州副使金孝巨等二十二人來降。十一月,世祖詔諭高麗臣民曰:「頃以王禃稱疾,擅令王淐權總國事,遣使者詢問。今使者還,言林衍稱:『此事俱傳臣之所爲,臣位在七人之下,有何權力能行此事?』朕不信其言,王可與淐及林衍同詣闕下面陳實情,朕聽其是非,自有區處。且聞禃無恙,禃之存亡亦未可保,必待赴闕,朕方信之。已遣頭輦哥國王率兵壓境,如逾期不至,即當進兵。」衍懼,會百官廢淐,復立禃爲王。禃入朝,過西京,崔坦等獻酒食,禃不受。

十一年春,林衍疽發背死,洪文係、宋松禮等誅其子惟茂。禃還,仍都王京,其宫嬪亦自江華至。頭輦哥國王遣朵剌歹以兵二千至江華。禃請勿入,朵剌歹不從,縱兵大掠。時宫室未備,禃與其羣臣皆列幕以居。六月,將軍裴仲孫叛,率三别抄等,立承化侯温爲王。三别抄入據珍島,金方慶與蒙古元帥阿海以兵討之。阿海懦不敢戰,方慶爲賊所圍。將軍楊東茂援之,圍始解。世祖召阿海還,免其官。

明年,以忻都、史樞代之。裴仲孫使告忻都,有密議,請暫臨珍島。忻都曰:「我不受帝命,何敢入?」奏言:「叛臣裴仲孫負固不服,乞與忽林赤、王國昌分道討之。」帝從之。四月,忻都、洪茶邱與金方慶大敗賊於珍島,斬王温,賊黨金通精走耽羅。

十三年,世子諶入朝。及歸,辮髮胡服,國人皆歎息泣下。

世祖問討耽羅之策於洪茶邱,奏言:「金通精之黨多在王京,招之不從,用兵未晚。」從之。茶邱遣通精之姪金贊等諭之,通精不肯降。禃以帝許世子諶婚,遣帶方侯澂、諫議大夫郭汝弼入謝。忻都與金方慶至耽羅,賊敗潰,留兵戍其地而還。五月,世子諶尚帝女忽都揭里迷失公主。

六月,禃卒,在位十五年,年五十六,諡曰順孝王,後贈諡忠敬。時諶方入覲,其羣臣遥立爲王。八月,諶還。十月,使金方慶等從元帥忽敦征日本,敗日本兵於一岐島,以兵少,引還。

忽都揭里迷失公主至,諶與公主同輦入城,父老相慶,以爲復見太平。達魯花赤來詰曰:「稱『宣旨』,稱『朕』,稱『赦』,何僭也?」諶使金方慶對曰:「非敢僭,但循祖宗之舊耳。」於是改「宣旨」曰「王旨」,「朕」曰「孤」,「赦」曰「宥」,「奏」曰「呈」。

十五年,帝遣忽剌歹召諶及公主入朝。有投匿名書,誣告貞和宫主詛咒公主,又言齊安公淑、金方慶等四十二人將謀不軌,於是囚貞和宫主及淑、方慶等。柳璥泣涕力諫,公主感悟,皆釋之。

十六年,韋得儒等又誣告金方慶謀叛,諶與忻都、洪茶邱鞫之,方慶不服。流方慶於大青島。諶與公主入朝,次香河。帝遣皇子脱歡,皇后遣皇女忙哥歹及阿伊哥赤大王妃,來迎於三十里之地,又設大穹廬於開平府東門外待之。

七月甲申,諶上謁,奏曰:「日本島夷,恃險不庭,敢抗王師,臣自念無以報德,願造船積穀,聲罪致討。」帝曰:「王歸與宰相熟計,遣人奏之。」又奏曰:「陛下降以公主,撫以聖恩,小邦之民方有聊生之望。然茶邱在焉,臣之爲國,不亦難乎?如茶邱者,祇宜理會軍事,至於國家之政,皆欲擅斷,非臣所知也。上國如欲置軍於小邦,寧以達達、漢兒。如茶邱之軍,惟乞召還。」帝曰:「此易事耳。」既而曰:「惟堯、舜、禹、湯,能行帝王之道。其後君弱臣强,衣食皆仰於臣。昔有一君食羊,其臣與之則食,不與則不食。宋度宗在,此幼兒之父也。賈似道擅權,使度宗出其愛妾,不得已從之。安有君而畏臣,去其寵妾者乎?王之父,亦不免於林衍之廢立。朕聞王亦信宰相之言,如此而能治國則固善,如其不能,可勿愧乎?」對曰:「茶邱之妄言也。」諶又奏曰:「今姦人以金方慶爲謀叛,告於忻都,忻都引兵入王京,執而訊之,無他,惟東征將士有不納兵器於官者,臣咎其疏慢,流於海島。然此乃有憾於方慶者所讒也。後有若此者,臣請罪之。」帝曰:「然。」又謂衆大臣曰:「可速召茶邱還。」諶又告平章政事哈伯,王京達魯花赤秩滿,請以郎哥歹代之。哈伯奏聞,帝曰:「何用達魯花赤?郎哥歹,么麽小人也,亦不勝任。」帝賜諶海青一、駙馬金印、鞍馬,諶辭歸。九月,至王京。是行也,凡其國不便事一切奏而除之,國人感泣。

十二月,諶復求朝,帝賜以亡宋寶器鳳瓶、玉笛等九十事,又賜諶及從臣彩幣。十六年二月,諶還,帝賜馬一百五十匹,命郎哥歹送之。

十七年,遣校尉鄭之演來貢環刀三百七十八口。夏,又遣中郎將簡有之來貢方物。平章政事阿合馬求美女,殿直張仁冏請以其女行,於是除仁冏中郎將。阿合馬以張氏非高麗名族,不受。

八月,諶入朝上都。先是,諶使朴義奏曰:「東征之事,臣請入朝禀旨。」帝許之。至是,諶以七事奏:「一,以高麗兵戍耽羅者,補東征之軍。二,減高麗漢軍,使闍里迭木兒益發蒙古軍以進。三,勿加洪茶邱職任,待其成功,賞之未晚。四,小國軍官,皆賜牌面。五,以濱海之漢人充梢工、水手。六,遣按察使,廉問百姓疾苦。七,臣躬至合浦,閲邊軍。」帝優詔答之。

九月,諶還,以將軍趙仁璠女歸阿合馬。既而金方慶與日本人戰,斬首三百級。再戰,茶邱敗績。范文虎亦以戰艦三千五百艘來會,值大風,敗没。自是,屢詔諶備軍糧,造戰艦,以圖再舉,耗費不貲,國人始怨矣。

二十五年,諶聞乃顔叛,遣將軍柳庇來,請舉兵討之。諶親率前軍,出次開城,諶潸然泣下[一],左右皆掩泣。及乃顔平,公主遣使來,請與諶俱入朝。

二十六年,帝以乃顔餘黨復叛,命高麗以兵戍東瀋,詔以諶爲征東行省左丞相。時右丞塔出遣使,請發兵五千及軍糧赴建州。建州距高麗三千餘里,餉道不通。諶召羣臣議,皆曰:「從之則力不堪,違之則恐負前奏之意。宜聲言發兵助戰,以緩運糧。」乃使吴仁永等來貢方物,並奏其事。

二十七年,帝以海都犯邊,親討之,遣阿旦不花來徵兵。十一月,諶及公主、世子入朝。是年,哈丹以餘衆奔高麗,闍里帖木兒來戍雙城。諶與公主世子至自上都,帝詔曰:「討賊軍至高麗,則道里回遠。宜自咸平出南京海陽,截賊歸路。」諶遣大將軍柳庇來乞師,且奏避賊江華。哈丹陷和、登二州,脯人肉爲糧。

明年,哈丹踰鐵嶺入交州道,攻陷揚根城。帝命諸王乃蠻台將兵一萬討之,諭使者吴仁永曰:「爾國,唐太宗親征尚不克,今此小寇,何畏之甚耶?」仁永奏曰:「古今强弱不同耳。」哈丹略地至王京,大將薛闍干擊敗之。又戰,哈丹復大敗,與其子老的潰圍遁去。薛闍干軍令嚴肅,士卒用命,所過秋毫不犯。聞賊逼王京,併日而行,出賊不意,故連戰皆捷。

三十年,諶及公主來朝,至大都,帝疾篤不能召見,寵賫之厚,諸王、駙馬無與倫比。是年,改名昛。

三十一年春正月,帝崩,昛與公主以羊十、馬一祭於殯殿。國制,非蒙古人不能入殯殿,惟高麗得與焉。

成宗即位,以昛年高,詔出入乘小車至殿門。

元貞二年,昛與公主再來朝。

大德元年,公主卒。昛有寵妾曰無比,世子謜疑公主之死由無比,乃殺之,又殺閹人陶成器等數十人。謜尚寶塔實憐公主,晉王甘麻剌之女也。昛上表,請傳位於謜。

二年正月,成宗授謜開府儀同三司、征東行中書省左丞相、駙馬、上柱國、高麗國王。加封昛逸壽王,以示優崇。是時,昛踐位二十四年矣。

謜嬖妾趙妃有寵,寶塔實憐公主妬之。公主乳媪與左右潛謀,以公主失愛,使闊闊不花、闊闊歹與大將軍金精、吴挺圭等愬於皇太后。帝遣孛魯兀等召謜及公主入朝。八月,昛餞謜於金郊,酒酣,孛魯兀傳帝命,取國王印授昛。於是昛復爲國王,謜留京師宿衛,凡十年。

帝詔昛曰:「聞謜涖政以來,處決失宜,衆心疑懼,蓋以年未及壯,經歷尚少,故未能副朕親任之意。卿宜依前統理國政,使謜入侍闕庭,明習於事。」孛魯兀來十日,國人不知有此詔也。

三年,帝以闊里吉思爲征東行省平章政事,耶律希逸爲左丞。時使者哈敬還奏,昛不不能服其衆,朝廷宜遣官佐之,故帝有是命。闊里吉思不能和輯國人,又多受賄賂。五年,復罷之。昛表請改嫁寶塔實憐公主,使者至京都,不敢進表而返。

七年,昛聞朝廷欲復謜王位,乃表請入朝,又欲以公主改嫁瑞興侯璵。帝不許,遣刑部尚書塔察兒、翰林直學士王約來。約謂昛曰:「天地間至親者父子,至重者君臣。彼小人但知自利,肯爲王國家地耶?」昛感泣,謝曰:「臣老耄,聽信僉邪,是以至此。願改過,且請謜復位。」乃執宋璘、吴祈等,囚於行省。塔察兒、王約詢於衆,流吴演等十餘人於海島,釋宋璘。

八年,帝復遣參知政事忽憐、翰林直學士林元來。明年,忽憐疾篤,有進藥者,忽憐曰:「汝國奸臣執命,父子相仇,故帝遣我來監汝國。若我飲藥死,其得無後言乎?」竟不飲而卒。

十年,昛來朝。王惟紹、宋邦英、宋璘等譖謜,又言於皇后及左丞相阿忽台、平章政事八都馬辛,欲使謜削髮爲僧,以瑞興侯璵繼尚寶塔實憐公主。崔有渰等詣中書省,論惟紹奸惡[二],省臣執惟紹,囚之。高世全等勸昛還國,昛不可,曰:「我聞謜遣人於路要我,沉於河。我雖老,獨不畏死乎?」既而朝廷趨昛,乃服藥致痢,自夏至秋不起。

十一年,謜奉皇太子命,遷昛於慶壽寺。自是,國政復禀命於謜。五月,昛歸國。明年,卒。昛在位三十五年,年七十三,賜諡忠烈。謜又名璋,蒙古名曰益智禮普化,齊國大長公主子也。

至大元年,謜來朝,留大都二年。崔有渰等上箋請謜歸,時武宗及皇太子待謜甚寵,謜不納。既而欲傳於世子,爲從臣所沮,乃止。

三年,謜信左右之讒,殺其世子鑑及鑑從官金重義。

仁宗即位,復詔謜還國,不欲行,請俟至秋冬。帝允之。

皇慶二年,謜以子燾入見,請傳位於燾,帝策燾爲高麗國王。謜又以其姪暠爲世子。謜前封瀋王,故以暠爲瀋王世子焉。謜構萬卷堂於燕邸,招致姚燧、趙孟頫、虞集等,與之遊,以典籍自娱。右丞相秃魯罷,帝欲以謜爲相,謜固辭。燾,謜之第二子,蒙古名阿剌訥忒失里。燾既嗣位,尊謜爲上王,奉謜及公主歸。

延祐元年,謜復入朝。

明年,謜奏請傳瀋王位於世子暠,自稱太尉。王燾入朝,謁帝於上都,尚營王女亦憐真八剌公主。先是,魏王阿木哥流於大青島,其庭甎光彩斑爛。有人白燾曰:「魏王庭中磚,皆成牡丹諸花卉狀。」謜甚喜,命圖之。事聞於帝,遣吏部尚書卜顔、必闍赤買驢來責問,并慰藉魏王。

延祐六年,謜降香於江南,行至金山,英宗趣召謜返命,甲士擁之以行,從臣皆奔竄。謜至大都,命中書省護送還本國,謜仍遲留不即行。十月,下謜於刑部獄。既而祝其髮置之石佛寺。十二月,流謜於吐藩撒思吉之地。高麗羣臣上書於中書省,訟謜之寃。是年,詔燾入朝,以燾不奉行帝勅,遣翰林待制沙的等訊之。

至治三年,帝命量移謜於朵思麻之地。是年,泰定帝即位,大赦天下,召謜還。

泰定元年,勅燾還國,復賜國王印。以金元祥、趙延燾等貳於瀋王,並杖流海島。是年十二月,謜卒於大都。謜在位五年,年五十一,賜諡忠宣。

時瀋王暠之黨柳清臣、吴潛詣中書省,誣燾盲聾喑啞,不親政事,且云:「上王奏仁宗皇帝,以燾爲高麗王,以暠爲世子,已有定命。至英宗時,燾與伯顔秃古思令金怡止王,奪暠世子印,又奪暠田宅。」帝遣買驢質問,燾辭疾不出迎。買驢意燾實聾啞,徑入王宫,宣詔詰問。燾對曰:「世祖皇帝賜我先王高麗王世子印,武宗皇帝又授以瀋王爵,未幾,襲封高麗王。洪重喜來曰:『一身不宜兼綰兩王印。』奏於帝,命我爲高麗王。延祐三年,我入朝,先王授我世子印,謂曰:『世祖皇帝賜此印曰:待允子長,傳與之。』今黨暠者言:先王聽金怡言,以印與我。然仁宗賓天二年,先王竄吐蕃時,予在國,何暇與伯顔秃古思謀?且印爲延祐三年所授,而言英宗時所與,謬妄如此,但願吾父子相夷耳。先王以世祖外甥,又有累朝佐命之功,重喜尚曰:『一身不可兼兩王』,况暠有何功德,既爲瀋王,又索高麗世子印耶?先王田宅,已與暠者,曾有帝命,孰敢違異?但懿州所置廨、典庫、店鋪、江南田土,先王所與者,文契俱在。營城、宣城兩埽里,世祖爲高麗王朝見往來供給置之,子不得傳之於父,而他人有之,豈其禮也?」買驢見燾禮容嚴肅,言辭有叙,乃曰:「帝所以命臣來者,察王疾也。以今所見,向者之言皆誣。」於是頔等皆惶愧。時使人絡繹,燾皆不接見。其人擅作威福,多納賄賂,買驢疾其所爲,並趨之速返。

天曆二年,燾遣定安君琮賀文宗復位,又遣金之鏡請傳位於世子禎。

明年,帝册禎爲高麗王,遣七十堅來取國璽授之。禎,燾之長子也,蒙古名普塔失里,尚諸王焦八女德寧公主。是年五月,帝遣禎之國。

至順三年,遼陽行省來索朱帖木兒、趙高伊二人。先是,二人誣譖禎於帝曰:「遼陽與高麗謀奉妥權帖木兒太子叛。」已而來奔。未幾,盜殺二人於市。

二月,帝遣理問郎中蔣伯祥等來,禎郊迎,伯祥傳帝命曰:「已命上王復位。」燾及左右皆失色。伯祥收國璽,封於庫,燾遂入朝。初,禎以世子來朝,丞相燕帖木兒悦之,視如己子。伯顔惡燕帖木兒專權,不禮禎,惠宗即位,燕帖木兒卒,伯顔待禎益薄。禎與唐其勢等淫湎,伯顔益惡之,目爲「潑皮」,奏言:「王禎無行檢,不宜宿衛。」帝從之。

元統三年,燾以夢,改名爲卐。

後至元五年,燾卒,在位二十五年,年四十六,賜諡忠肅。燾遺命傳位於禎,伯顔寢其事不奏,且言:「王燾本非好人,且有疾,宜死久矣。潑皮雖嫡長,亦不必復爲王。惟暠可。」

明年,伯顔貶死,脱脱奏復禎王位。是年,禎始還高麗。

至正三年,李芳、曹益清等上書中書省,極言禎荒淫無道,請立行省以安百姓。冬十月,帝遣資政院使高龍普、太監朴帖木兒不花,賜禎龍衣御酒。十一月,又遣乃住等八人來,又以頒赦遣大卿朵赤、郎中别失哥六人來。禎欲托疾不迎,龍普曰:「帝嘗謂王不敬,若不出迎,帝疑滋甚。」禎乃率百官朝服郊迎,聽宣詔於征東省。朵赤、乃住等蹴禎,縛之。禎急呼高院使,龍普叱之,使者皆拔刃,百官奔避。朵赤掖禎,載一馬馳去。至京師,詔以檻車流禎於揭陽縣,諭禎曰:「爾剥民已甚,雖以爾血飼天下之狗,猶不蔽辜。然朕不嗜殺,是用流爾揭陽,爾無我怨。」

四年正月,禎行至岳陽縣,卒,或云遇鴆焉。禎死,高麗人無憫之者。禎在位六年,年三十六,後賜諡忠惠。

長子昕,蒙古名八思麻朵兒只,母爲德寧公主。昕性聰慧,高龍普抱之見帝,帝問曰:「汝學父乎?抑學母乎?」對曰:「願學母。」帝稱其好善惡惡,遂命襲王位,時年八歲。五月,遣李麻、秦瑾册昕爲高麗國王。至正八年卒,在位四年,年十二,賜諡忠穆。

昕卒,德寧公主命德成府院君奇轍、政丞王煦攝行征東省事。王煦等遣李齊賢來,表請以禎母弟祺、禎庶子眂,皆可爲國王,請簡一人以嗣。

九年,詔以元子眂嗣高麗國王。

十一年,帝又以江陵大君祺爲國王,遣斷事官完者不花來封倉庫宫室,取國璽以歸。眂遜於江華,未幾,遇鴆而卒。在位三年,年十四,後賜諡忠定。

祺,蒙古名伯顔帖木兒,尚魯國公主。既嗣位,命李齊賢攝政丞,權征東行省事。齊賢綜覈名實,進賢黜佞,聲舉翕然。

十二年,日本兵船至,王京大震。先是,日本屢犯高麗境。至是,乃大舉入寇,境内騷然。

十三年,册立皇太子,赦天下,遣太府監山童等來頒詔。太子,奇皇后所出也。奇氏,高麗人,本微賤。至是,帝追封皇后父榮安王,母李氏爲榮安王夫人,皇后兄子奇轍授爲大司徒,富貴震一時。轍尤驕横,祺不能堪。

十六年,有密告轍潛通雙城叛民謀逆,祺殺之,夷其族。適帝使直省舍人送大司徒宣命、印章於轍,西北面兵馬副使辛詢遇諸塗,奪其宣命、印章,殺傔從,使者逃歸。事聞,遣斷事官撒迪罕、奉御朵歹宣詔,詢問情僞。祺斬其西北兵馬使以謝,并附奏奇轍之罪狀。自是,使命通好無間。

十九年冬,紅巾賊渡鴨緑江,陷義州,又陷静州、麟州及西京。

二十年,祺卜遷都避之,不吉,仍營白岳宫闕爲新京,移居之。

二十一年,紅巾賊潘誠、沙劉、關先生等,率衆十餘萬渡鴨緑江,祺走福州,遂陷王京。至次年,安祐、崔瑩等合兵二十萬,圍王京,賊大敗,斬沙劉。關先生餘黨渡鴨緑江而去,賊遂平。

二十三年,皇太子欲爲奇皇后復仇,乃立德興君塔思帖木兒爲國王,奇三寶奴爲太子,發遼陽行省兵送之。先遣李家奴賫詔來。祺聞其事,陳兵衛以迎之,以百官耆老上中書省書付李家奴,其書曰:「世祖皇帝嘉我忠敬王先天下朝覲之功,釐降帝女於忠烈王,且許以不革國俗,以至於今。塔思帖木兒,乃忠宣王出宫人嫁白文舉所産者也。奸臣崔濡誣告朝廷,奪我王位,至煩天兵,其如世爲甥舅之義何?伏望敷奏天聰,執塔思帖木兒、崔濡等,歸之小邦,以快國人之憤。」

二十四年,崔濡、塔思帖木兒以大兵一萬圍義州,爲崔瑩等所敗,一軍皆没。十月,遣翰林學士承旨奇田龍詔王復位,送崔濡於高麗,祺殺之。

二十五年,公主卒,祺更名顓。

二十八年,明兵至,帝與皇后奔上都,遣利用監卿蠻子罕來,命顓分遣諸將以圖恢復。顓使李成瑞至上都賀朔。

二十九年,遣使進顓右丞相。是年五月,顓奉表於明太祖,以停至正紀元告於國中,自是遂與元絶。

【校勘記】

[一]「潸然」,原作「潜然」,按朝鮮鄭麟趾《高麗史·世家》云「出次開城卵山,王潸然泣下,群臣皆掩泣」,據改。

[二]「惟紹」,原作「維紹」,據朝鮮鄭麟趾《高麗史·世家》、明佚名《朝鮮史略》改,下同。上文「王惟紹」不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