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之時，霖雨十有七日。孫云：「爾雅釋天：『淫謂之霖。』左傳：『凡雨自三日已往爲霖。』」公飲酒，日夜相繼。晏子請發粟于民，三請不見許。晏子獨憂民之憂。公，酒囊耳。公命柏遽巡國，致能歌者。孫云：「姓柏名遽。」陳匪石云：「孫説恐不確。下文命禀、命柏，則柏應爲名。周禮太僕：『以待達窮者與遽令。』鄭司農注：『遽，傳也。若今時驛馬。』禮玉藻：『士曰傳遽之臣。』注：『傳遽，以車馬給使者也。』左傳僖三十三年：『且使遽告于鄭。』注：『遽，傳也。』言命柏傳驛巡國，致能歌者。」純一案：説文辵部：「巡，視行也。」周禮小司寇：「以致萬民而詢焉。」鄭司農注：「致，聚也。」晏子聞之不説，遂分家粟于氓，致任器于陌，孫云：「任器，任用之器，可以負載。」玉篇：「南北曰阡，東西曰陌。」純一案：此晏子憂百姓之窮，有財則以分貧也。徒行見公，徒行，並敝車駑馬而不乘，蓋以不恤民憂非義也。曰：「霖雨十有七日矣，元本、孫校本俱脱「霖雨」二字，今從王校，據上文補。蘇校同。壞室鄉有數十，「壞室」，舊譌「懷寶」。王云：「自此句以下，皆言百姓飢寒困苦之事，『懷寶』當爲『壞室』。『壞室』與『飢氓』對文。下文云『室不能禦者予之金』，是其證也。『懷』與『壞』字相似，俗書『寶』字作『宝』，與室亦相似，故『壞室』誤爲『懷宝』。後人不達，又改『宝』爲『寶』耳。」洪頤煊讀書叢録説同。純一：今並據正。下同。飢氓里有數家，孫云：「『飢』，一本作『饑』。説文：『飢，餓也』，『穀不熟爲饑』。」百姓老弱凍寒不得短褐，墨子非樂篇：「萬人不得衣短褐。」孫詒讓注云：「短褐，即裋褐之借字。史記秦本紀：『夫寒者利裋褐。』徐廣云：『一作短，小襦也。』索隱云：『蓋謂褐布豎裁，爲勞役之衣，短而且狹，故謂之短褐，亦謂之豎褐。』」飢餓不得糟糠，孫云：「當爲『穅』。」敝撤無走，孫云：「敝撤，即『敝𣦢』，假音字。説文：『𣦢，人不能行。』玉篇：『蹩躠，旋行貌。』『撤』又『徹』俗字。」蘇云：「無走，即靡有家室意，正與上『壞室』相承。」四顧無告。而君不卹，孫云：「説文：『卹，憂也。』一本作『恤』。」日夜飲酒，令國致樂不已，墨子非樂篇曰：「孰爲大人之聽治，而廢國家之從事〔一〕，曰樂也。」晏子非樂之意同。馬食府粟，狗饜芻豢，孫云：「『饜』當爲『厭』。玉篇：『饜，飽也。於豔切。』」純一案：孟子梁惠王上「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義同。三保之妾，盧云：「三保，蓋阿保之流。」孫詒讓云：「『三保』，當作『三室』。考工記匠人：『内有九室，九嬪居之。』蓋天子六宫有九室，諸侯三宫則三室也。此篇『室』字多譌爲『寶』，『寶』又譌爲『保』，遂不可通耳。『保妾』亦『室妾』之譌。」俱足粱肉。狗馬保妾不已厚乎，民氓百姓不亦薄乎。厚於狗馬，玩物喪志。厚於保妾，玩人喪德。民爲邦本，宜厚其生，乃薄於狗馬，可乎？故里窮而無告，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俞云：「按『里窮而無告』義不可通，據下文云『民飢餓窮約而無告』即承此文言之，則此文亦當作『窮約而無告』矣。『里』字上疑當有『鄉』字，據上文云『懷寶鄉有數十，飢氓里有數家』，以鄉里並言，是其證也。晏子原文蓋云：『故鄉里窮約而無告，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因奪『鄉』字、『約』字，遂不可通耳。上文『懷寶』乃『壞室』之誤。（説本王氏讀書雜志。）此所謂『窮約』者，即承『壞室鄉有數十』而言。所謂『飢餓』者，即承『飢氓里有數家』而言。」純一案：俞説是也，當據補。嬰奉數之筴孫云：「左傳『策名委質』，服虔注：『古者始仕，必先書名於策。』奉數之筴，謂持策以待書事也。『筴』當爲『策』，隸書多以『朿』爲『夾』。」純一案：孫説是也。「奉數」疑當作「數奉」。「之」字疑衍。以隨百官，使民飢餓窮約而無告，「使」，舊作「之吏」，屬上句。劉云：「『吏』當作『使』，與下對文。『之』爲衍字。」純一案：劉説是也，今據删正。使上淫湎失本而不卹，「失」從孫校本，元本譌「矢」。失本，謂失民心。嬰之罪大矣。」過則歸己，臣道然也。再拜稽首，請身而去。事君當致其身，今言不見用，祇得請罪于君，全身而去。史記趙充國乞骸骨，義與請身同。遂走而出。公從之，兼于塗而不能逮。孫云：「兼于塗，言兼程以進。『塗』當爲『涂』。爾雅釋言：『逮，及也。』」令趣駕，追晏子其家，不及。孫云：「詩傳：『趣，趨也。』」盧云：「『趣』與『促』同。」粟米盡于氓，任器存于陌，此晏子不言之諫，感公至深者也。公驅及之康内。孫云：「爾雅釋宫：『五達謂之康。』」公下車從晏子曰：「寡人有罪，夫子倍棄不援，盧云：「『倍』與『背』同。」寡人不足以有約也，夫子不顧社稷百姓乎？願夫子之幸存寡人，「之」字疑衍。寡人請奉齊國之粟米財貨委之百姓，委，謂輸也。多寡輕重惟夫子之令。」令，猶命也。遂拜于途。孫云：「一本作『塗』。涂、途古字，塗俗字。」晏子乃返，命禀巡氓，家有布縷之本而絶食者，孫云：「禀，臣名。」使有終月之委，集韻：「於僞切，音萎。」委積，牢米薪芻之總名，少曰委，多曰積。絶本之家，孫云：「言並無布縷。」使有期年之食，黄云：「『期』，元刻本並作『朞』。孫校本『期』、『朞』錯出。」蘇云：「『期』，正字。今一例從『期』。」無委積之氓，與之薪橑，使足以畢霖雨。孫云：「薪橑，禦雨之具。」令柏巡氓，家室不能禦者，予之金。蘇云：「『令』當作『命』，與上文一律。『命』、『令』形近而譌。」巡求氓寡、用財乏者，死。三日而畢，後者若不用令之罪。黄云：「『巡』，即上『命禀巡』、『命柏巡』之巡。『求氓寡』與『用財乏』對文。『死』句絶。言有隱匿其數、少與金者死。後三日之期者，如不用令之罪也。下文『三日，吏告畢上』，言無後期。『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云云，言其求氓衆、用財多。」公出舍，損肉撤酒，孫云：「『撤』當爲『徹』。」馬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孫云：「飦，説文：『𩱡，鬻也。或作飦。』玉篇：『飦，記言切。』」辟拂嗛齊，黄云：「辟拂，亦侍御之倖臣。此言減倖臣之禄。」劉云：「黄説是。『齊』，即『資』之叚字也。詩大雅楚茨、禮記玉藻篇鄭注引作『薺』，楚辭離騷王注又作『薋』，此『齊』、『資』古通之證。左傳僖公三十三年『惟是脯〔二〕資餼牽竭矣〔三〕』，杜注：『資，糧也。』國語晉語『資困窮』，韋注：『資，禀也。』『嗛資』者，即減省所給之禄養也，故與『減賜』並文。『齊』假爲『資』，猶『采薺』之或作『采薋』、『齊盛』之或作『資盛』也。」酒徒減賜。三日，吏告畢上：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薪橑萬三千乘。壞室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孫云：「一本脱『用』字，非。」公然後就内退食，琴瑟不張，鐘鼓不陳。鐘，舊多作「鍾」。説文：「鐘，樂器也。秋分之音，萬物種成，故謂之鐘。从金，童聲。古者垂作鐘。職茸切。」「鍾，酒器也。从金，重聲，職容切。」案：鐘鼓以鐘爲正，今一例從「鐘」。晏子請左右與可令歌舞足以留思虞者退之。孫云：「『虞』同『娱』。」辟拂三千，黄云：「謂歌舞者三千人皆謝去之。上云請退歌舞謂此。」謝于下陳。蘇云：「文選李斯上秦始皇書李善注：『下陳，猶後列也。』謝于下陳，猶辭去不與于後列耳。下篇『願得充數乎下陳』是其證。」人侍三，士侍四，出之關外也。「侍」從元刻。孫校本譌「待」。黄云：「『人侍』、『士侍』，記所謂『嬖御人』、『嬖御士』也。三、四，人數。出之關外，謂逐去之。上云請退左右謂此。」
〔一〕「孰爲大人之聽治，而廢國家之從事」，原作「孰爲而廢大人之聽治，賤人之從事」，據墨子改。
〔二〕「脯」，原作「晡」，據左傳改。
〔三〕「矣」，原作「焉」，據左傳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