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來書云:「今之為朱、陸之辨者尚未已。每對朋友言,正學不明已久,且不須枉費心力為朱、陸爭是非,只依先生『立志』二字點化人。若其人果能辨得此志來,決意要知此學,已是大段明白了;朱、陸雖不辨,彼自能覺得。又嘗見朋友中見有人議先生之言者,輒為動氣。昔在朱、陸二先生所以遺後世紛紛之議者,亦見二先生工夫有未純熟,分明亦有動氣之病。若明道則無此矣。觀其與吳涉禮論介甫(1)之學云:『為我盡達諸介甫,不有益於他,必有益於我也』。氣象何等從容!嘗見先生與人書中亦引此言,願朋友皆如此,如何?」
此節議論得極是極是,願道通遍以告於同志,各自且論自己是非,莫論朱、陸是非也。以言語謗人,其謗淺。若自己不能身體實踐,而徒入耳出口,呶呶度日,是以身謗也,其謗深矣。凡今天下之論議我者,苟能取以為善,皆是砥礪切磋我也,則在我無非警惕修省進德之地矣。昔人謂「攻吾之短者是吾師」(2),師又可惡乎?
【譯文】
你信中說:「目前,分別為朱、陸爭辯的現象依然存在。我常常對朋友說,天下不見正學之光明已經很久了,大家更無必要替朱、陸兩派爭是非,只依據先生『立志』兩個字來點化人。如果這個人果真能明辨這個志向來,決意要弄明白聖學,那麼他就等於走了一大段光明心路了;即使不去刻意爭辯朱、陸二人的是是非非,他自己也能感覺得到對錯。我也曾經看到,朋友中有人非議先生言論的人還很動氣。以前朱、陸兩位先生之所以給後世留下了很多爭議,可見二位先生的功夫還不純熟,分明有意氣用事的毛病。像程顥先生就不這樣。他在與人談介甫之學的錯處時對人說:『為我盡達諸介甫,不有益於他,必有益於我也』。氣度是何等從容淡定!我曾經看到先生寫給朋友的信函中也常常引用此言論,是希望朋友們都能這樣,是吧?」
你這段話說得非常好,希望你告訴所有志同道合的人,大家還是先各自反省自己的對錯,不要談論朱、陸二人的是與非。用言語誹謗別人,這種誹謗還不算嚴重。如果自己不能親身實踐,而只是從耳朵進又馬上從嘴巴出,終日喋喋不休,就是自己在誹謗自己,這種誹謗就很嚴重了!凡是現在議論我的世人,假如其出發點是為善,那他們就是在跟我切磋磨礪,那麼對我來說無非是更加警惕反省自己、增進品德的地方。荀子說「攻吾之短者是吾師」,老師還有什麼可惡的嗎?
(1) 介甫,指王安石,字介甫,號半山。
(2) 出自《荀子·修身》:「故非我而當者,吾師也;是我而當者,吾友也;諂諛我者,吾賊也。」
本章完!